“这大概就能解释得通她为什么会来这间尘封的书房了吧。”陆友铭说,“而且我猜,她应该对红色也极其敏感。”
和臻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陆友铭,把目光落到沐沐手中那只红色的排笔上,认真地点了点头。
“孤独症患者通常会有一些特定的癖好,比如特定的物品、特定的材质,这些东西或特性能带给她们安全感。我之所以猜到沐沐对红色敏感是因为那幅画。”他说着指了指画面中那摊血,“这里似乎被涂得很重,就像……嗯……”他想着措辞。
“就像被涂了很多层。”和臻说。
陆友铭点头:“对,就像被涂了很多层,而且摸上去会有凸起感。”
和臻:“那么说,她画这幅画,只是因为被红色所刺激?”
陆友铭点头:“而且,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一摊红色,是血。”
赵宏义当天穿的是白色外套,所以头部被击中之后,大量鲜血流下来,几乎染遍整个后背。而向来对红色敏感的沐沐恰巧被这一幕刺激到,就画了下来。
“不过她这幅画还真是细致,场景中所有的细节都有,连枯草都画出来了。”陆友铭说。
和臻望向抓着窗帘摩挲的沐沐,若有所思,“跟我来。”
但陆友铭一转身,沐沐抓不到窗帘,突然大声尖叫起来。她的尖叫不具有任何指向性,只是单纯地、面无表情地表达着自己的危机感。
最后两人只有暂时把沐沐留在书房,叫了李妈过来守着。
和臻回到画室,捡起散落在地面上的画,递给陆友铭,说:“她一直都有超人的临摹天分。”
陆友铭接过来浏览着,才发现,竟然还有不少连他都知道的名画,那些知名度很高的像《圣母与圣婴》、《拾穗者》、《圣殇》等等,还有一些是景物,很明显是疗养院的各个角落。但无论那一类,画面都非常逼真,甚至可以说,没有丝毫个人艺术添加,是完全的复制。
“学者症候群?”陆友铭小声说。
和臻点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只是很小一部分。她虽然有一定的左右脑补偿现象,但是仅仅表现在作画上,而且只会临摹。而她不具备正常的想象力,她的个人创作全是色块。”和臻找出几张油画,递给陆友铭,果然全是凌乱的色块堆积。
“那刚刚那幅画能不能看出点什么?”陆友铭突然想起这才是关键。
和臻把画拿起来,两人的脑袋挤到一起,仔细地观察着只占据很小一部分画面的凶手和赵宏义。
“这……”和臻出声,两人同时转过头,话还未出口,目光却先撞到一起,因为凑得太近,两人的鼻尖似乎轻轻地碰了碰,陆友铭甚至感觉到刚才和臻微凉的薄唇轻飘飘地擦过自己的脸颊。
陆友铭第一反应就是垂下眼看着自己的鼻尖,但这场景,就像在看对方的鼻尖一样,顿时更加不自在。
倒是和臻很淡定地把身子往后移了移,微微眯起那双细长的眼,望着眼前这个耳朵都红起来的大男孩,不易察觉地弯了弯唇。
“我想说,这……难道不是个女人?”陆友铭转过脸,连话都说不通顺。
和臻点头:“我也正想说。”
画面中的两人都是侧身而立,赵宏义正捂着脑袋,微弯下腰,而他身后拎着砖块的人,似乎正准备再给他一下。
从画面来看,此人身材纤细,穿着也很中性,黑色的略显中性的棒球服,黑色长裤,但是与黑色棒球服重叠的,还有及腰的黑色长发。虽然颜色重叠,但是沐沐对不同材质的光泽和层次,仍旧描绘得很清晰。
*
两人带着这幅画,先去找了穆云歇。后又在穆云歇的安排下把这幅画送到了警方手中。无疑,这将是一个关键的证物。
只是,他现在担心的是,孤独症患者的画作能否作为证物?
对于他的疑问,穆云歇并没有做任何详细解答,仍旧是那副看不到表情也弄不懂意图的冷淡面孔,言简意赅地回答他:“一切交给我。”
陆友铭暗暗吁一口气,虽然心中还是一团疑云,但是案件已经有了很大的突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或许真应该好好听穆云歇的话,回家安心等着。说起来,他已经快一周没有关心他那小快递公司的事了,也不知道钟诚那小子能不能应付下来。
第二天,他便去了公司。
钟诚见到他,心里自是高兴,但是一想到文非的事情,却又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面色复杂得像被谁撕下面皮揉搓了一番似的。
陆友铭这人,没啥好处,就是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丁点忧愁来。
他拍着钟诚的肩膀,劝他放心,还安慰他说已经找到了关键的证据,很快就能为文非洗脱嫌疑了。钟诚脑袋单纯得很,一听瞬时把脸展开了,屁颠屁颠地向陆友铭邀功,说着自己这几天多么多么敬业,还添油加醋地说自己多么辛苦,天天十一点下班什么的。
陆友铭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你小子行啊,不用我,自己也能独当一面了啊!”
钟诚这么一听,心里虽高兴,还是假装急了急眼:“那可不行!没有铭哥,我这小身板,可不得累残了!”说着还装模作样的捶捶腰。
陆友铭笑了一声,站起来,卷起袖子就给他捏肩膀,说:“来,铭哥疼你!”
“啊……疼……”只听钟诚一声杀猪般的叫声。
陆友铭哈哈大笑:“瞧瞧,肩膀硬的都捏不动了。”
钟诚忙从他的魔抓下逃出来,眼泪汪汪地,“我这可真是……累的。”
陆友铭摆摆手,招呼他:“过来,我轻点。”
钟诚摇拨浪鼓似地摇着脑袋,“我,我去帮忙分货。”说完猴儿似地窜进仓库。
“哈哈哈,月底给你加奖金!”陆友铭冲着他逃窜的背影,大声说道。
只听仓库里传来一声得意地大叫:“大家都听到了,铭哥说给大家加奖金!”
“呵呵呵,熊孩子!”陆友铭自言自语地在电脑前坐下来,翻看着入库信息。
“南城区……”他看到一个被标记出来的快件,这类快件也很常见,被上一级分拨点分错区域了。像这种南城的分到北城区,如果远的话,他们会凑成一堆送到南城区的分拨点,但是如果近的话,他们也就顺便送了。
陆友铭看着后边的具体地址,默念出声:“南城区XX路83号,文和大厦A栋18层……和臻?”
他有些惊讶,这也太巧了吧。
于是,下午的时候,陆友铭专门跑了一趟派送,都是北城区沿河区域的,这样就能顺便把和臻这个快件也送过去。
东西倒没多大,20厘米见方的盒子,也不重,快件上竟然写着,请和先生亲自签收,但是……却留了个固定电话。
陆友铭送完所有快递才去的文和大厦,他在门口照着那个固定电话号拨了过去,一个甜甜的女声传进来。
竟然是1楼的前台,我去,这电话留的也太草率了吧!
陆友铭说明情况挂了电话,直接进去,找到前台,那女生接过快递一看,皱了皱眉,说道:“又是这个地址啊!抱歉这个快件不能收。”
“为什么啊?”陆友铭不解。
“之前有过一次这个地址寄过来的,也是没有姓名,写着和总亲自签收。但是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总的助理交待前台,以后遇到这个地点的快递,全部拒收。”
“啊?”陆友铭张大了嘴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女孩冲他抱歉地笑笑。
陆友铭看着寄件地址,竟然是同城,他刚才都没发现,但是地址只写到区,还没有留联系方式。靠,这是哪个片区收的快递啊?寄件信息写成这样也行?
“和总下班了?和总再见。”
陆友铭正寻思着,前台小姐甜甜地冲着陆友铭背后笑着打招呼,他回头,就看见和臻从大厅走过来。
他今天一身剪裁精湛的铁灰色西装,浅粉色衬衫配酒红色领带,衬得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干净清爽,周身的淡漠气息也被削弱了不少。
望着这样气质高贵的和臻,陆友铭瞬间有点懊恼,他为什么非要跑来给和臻送快递?现在想想……自己真是莫名其妙!
和臻并没有装作没看见他,但也没有主动说话,只是在几步之外,停了脚步,用那双细长又颇具冷感的眼睛,冷静地望向陆友铭。
“和经理,下班了?”陆友铭笑。
和臻只是微微颔首。
陆友铭挠了挠头,想着该说点什么,一垂眼看到手里的快递,说道:“你的快递。”
和臻这才走近,扫了一眼,说:“拒收。”
“额……但是也没具体退货地址。”
和臻抬起下巴,喉咙动了动:“那就扔掉吧。”
“什么?”陆友铭惊讶,“为什么呀?你都不看看是谁寄的,万一……”
陆友铭还没说完,和臻不以为然扫了他一眼,仿佛在说,关你什么事?
陆友铭顿时打住,“那,我们也没权扔掉的。我还是回去给你退了吧。”他说着拿出笔,准备做上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