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见张军的巴掌揍上儿子,肖卓就看见一鸣嘴巴翘起来,眉毛往下一拉张嘴嚎啕大哭,刚刚哄好的又哭上了,他拿起枕头就扔过去,“天天都贱一次。”
“你手怎么就管不住,现在孩子惊吓未定的!”张母也拿起枕头往儿子身上抡,嘴里说着,“一鸣不要哭了,奶奶帮你教训他。”
伴随张开的求饶声,一鸣慢慢转过头看他被奶奶追着打,‘噗嗤’一声脑袋瓜抵着肖卓胸口又笑了。
肖卓乘机喂他吃饭也没什么坎坷,病房里四个大人加一小人气氛逐渐活跃,一鸣吃着吃着抓抓脸没了刚醒时的苦闹,张军看看时间不早了,说:“我们先回去了,哪天带着一鸣回来吃饭,这几天让他在家里安安心,别老被这事吓到。”
都知道小孩平时吃饭少,张母也是怕他在外面吃不好吃不饱,这次装的多点,哪知临走都没看一鸣吃完,心道在外面真吃苦了,竟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你不用送我们,先照顾好一鸣吧。”
肖卓要起来又坐下,对一鸣说:“跟爷爷奶奶说再见。”
一鸣擦擦鼻子,转过头有一会没说话,因为嘴里饭还没嚼掉,“爷爷奶奶再见。”看到张开一脸期待的模样,哼一声嘟嘴不情愿,“张伯伯再见。”
肖卓憋着笑,用嘴型冲他说,“贱。”
张开耸耸肩,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东西扔向发小,“条件有限变不出鸡蛋给你,就买个药膏吧。”
他接住一看,笑了。
人一走,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一鸣转过身坐好,摸摸肚子‘啊’张嘴,肖卓也把手伸进小孩衣服里摸一摸,圆滚滚的球,舀勺汤吹吹凉再喂过去,张母煮的紫菜蛋汤,味道清淡,也是看准小孩的爱好来,一边哄一边喂,折腾到最后才没有再掉眼泪珠子,等到保温盒里干干净净,肖卓横抱着一鸣坐下,话卡在喉咙里总是想问。
“侯叔叔的爸爸妈妈跟你说了什么?”按捺不住问出来,声音里都带着轻微的颤抖。
一鸣闭眼还在回味饭菜的味道,听他这么问又不开心起来,把自己缩肖卓怀里才出声,“侯叔叔的爸爸说你不是我的爸爸,侯叔叔才是我的爸爸,不让我叫叔叔,要我叫爸爸。”
那团火呀就一点点的往上撩,肖卓搂住小孩轻声说:“不要理他们。” 他注意到一鸣从不叫侯皓爸妈为爷爷奶奶,对他们的称呼全是‘侯叔叔的爸爸或者妈妈’。
“为什么不叫他们爷爷奶奶?”
一鸣看他一眼又缩回去,委屈说:“我不喜欢他们,我不要叫。”
搂紧小孩让他靠怀里,肖卓亲了亲儿子额头,低声道:“不喜欢就不叫,以后都不用叫。”
“他们为什么要那么说……”一鸣仰头问。
肖卓把一鸣放床上盖好被子,“因为……因为侯叔叔想认你做干儿子。”
“可是我只能有一个爸爸。”心情很差,他们太坏了,一鸣埋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直盯着肖卓。
他拿出张开走前给的药膏,先用热水敷一会再撸起小孩袖子准备上药,碰上去意料之中的往回缩,肖卓手快抓住,“上药就会好,好了就不疼了。”
“……哦”于是忍着酸疼让肖卓擦药。
肖卓放轻力气,一边擦一边吹气,也没注意某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进来站了多久,看了多久,直到一鸣喊出侯叔叔才抬头。
小孩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个手臂,白白净净的全是肉,只是有着青斑的瑕疵,侯皓压下心底的恼怒走上前,“真厉害,叔叔躲得那么隐蔽都看见了。”
俩人捉迷藏时常会听到这样的夸奖,但一鸣刚想嘚瑟,想起对方父母的话又把自己缩被子里,这会是眼睛都见不着了,只有乌黑乌黑的短发在外面,赌气道:“我现在很生气,你不要跟我讲话。”
侯皓眉毛一挑,端着凳子坐下来,手伸进被子里挠痒痒,不一会鼓着的球开始剧烈晃动,“爸爸!”
肖卓拿起药膏盖就扔过去,“没看见他在上药啊。”
自知有愧,侯皓老实坐着没再打扰一鸣,肖卓眼神暗了暗继续,有了刚刚那一出,一鸣偷偷露出眼睛瞧爸爸再瞧瞧侯叔叔,在侯皓以为要跟他说话的时候脸一偏还是没理他,“爸爸,什么时候好呀。”
他说:“就好了。”
侯皓静静的坐着当透明人,半晌才说:“孩子要不要洗脚?”
肖卓内心无奈,点了点头,总是被盯着很别扭。
得令,侯皓拿着盆出去打水,热水间就在门外不远处,没几分钟就回来了,他决定勤快点,总没有坏处。
一鸣很喜欢泡脚,泡在热水里暖暖的,很舒服,所以由着侯皓帮他脱掉袜子,看到水面上的热气还怕了怕,烫到不好受,下脚才打消顾虑。
肖卓拿着保温盒进洗手间清洗,房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一鸣抱着被子,伸出肉手戳戳侯皓头顶的纱布,轻声问:“侯叔叔,你也被坏人带走了吗?”
侯皓笑了笑,小孩毕竟是小孩,心思单纯,大手裹住他那小脚丫子冲洗,温柔的对一鸣说:“因为你是跟叔叔出去走失的,爸爸很生气,打了我一顿。”
扬扬脚丫子看五根指头,一鸣嘴巴嘟起,大人头上的包扎挺吓人,鼓起勇气说:“我的爸爸叫肖卓。”话说完,侯皓忙点头背下烂摊子,“叔叔知道你的爸爸是肖卓,肖卓是你的爸爸。”
态度很诚恳,一鸣很受用,可总觉得哪不舒服,“侯叔叔,我不想跟你的爸爸妈妈玩。”手指拧着被单转圈圈,犹豫中才说完下半句话,“我不喜欢……”
这个不喜欢指哪门子不喜欢,侯皓当然清楚,“我都知道,以后再也不会跟他们玩,他们也不会再来找你。”揉掉一鸣嘴角的汤汁痕迹,他从口袋里掏出大白兔,剥开塞他嘴里。
他不爱吃糖,但为了小孩子总是备着一两块在口袋。
‘以后再也不会’是他的承诺,回想侯政气炸的表情,侯皓擦着一鸣脚丫子都笑出了声,随后肃然起来,事情出一次就是极限,没有第二次的可能也没有那个机率,人老不是越活越淡然,反而是越活越糊涂。
一鸣似懂非懂,点头又摇头,揉揉眼睛想睡觉。
肖卓端着洗干净的保温盒出来,侯皓刚伺候小家伙进被子,他问:“有没有什么地方觉得难受?”
一鸣硬撑起眼皮摇头,勾住他的手软绵绵的叫,“爸爸。”肖卓擦擦手上的水坐下来,拍着一鸣肚子让他睡,从睡醒到现在格外黏人,明明近凌晨的点他却是怎么也不困,就算孩子睡着了,他的动作也没停。
“侯皓,我想了很久。”语气很轻,他怕吵醒一鸣。鼻子里都是医院的味道,他讨厌这股气味,因为总是让他想起5年前生死交加的夜晚。
明明他都忘的差不多了,今天却生生撕开那道伤疤拎出来展示,空气中是淡淡的消毒水和不明的气味,最丢人的日子都笼罩着很强烈的此类味道,深深的刻在脑海里,让他过敏,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说服过自己,和你在一起,而且也做好坦白的准备,但是你们家似乎超出我最大程度的接受力,我是一根葱,攀不上你侯家这棵大树,你放过我们吧,你侯皓有钱有势,要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你随便找一个女人都愿意给你生孩子,一个两个随你高兴。和我这样一个怪物凑一起多跌份呐。”
“你不是怪物,他们的话你权当放屁。”侯皓有这样的心理准备,知道肖卓会这么说。
“没有孩子,你不会像现在这么纠缠。”
“那是因为我也没兴趣当第三者强行将你锁床上,如果你有老婆了我根本就不屑去缠着你,就当我一直做了个梦,可是并不是,孩子是我的,我震惊之后又庆幸,我可以去追求你,虽然一开始很荒唐让你很难受,我说过那时我很‘荤’,但你和孩子让我有种家的感觉。”他从没想过要把孩子夺过来,没有父母的感觉他尝的透透的,突如其来的一场意外猛地将他打回原形。
侯皓盯着肖卓,压低声音,“我跟他们不一样,这次是我的失误。”如果没答应侯政夫妻,孩子也不会听到那番话,从而也不会跑出去。
肖卓眉眼间有些落寞,他做不到带着一鸣就走,现在他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人,“从一开始的出现就是个错误,我和一鸣平平静静的,没有你就没有这些烂事。”或者说就不应该接受他。
“肖卓。”侯皓想碰一碰他,但现在情况不同,碰了说不定会引起对方的激烈反抗,叹口气蹲下来,拉过肖卓空闲的手抵在嘴边,是比较浓烈的药膏味。
“我问过一鸣,做我的干儿子好不好,他说不好,他只有一个爸爸,一辈子听不到他叫我也没有关系,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之间相处这么好我很羡慕。”他充满诚意说道,抢在肖卓收手之前眼神闪过一丝严厉,用力抓住让他无法动弹,同时将人拉起来。
踉踉跄跄的被拉去洗手间,直到手里塞进刀片才回过神,背抵着墙强迫抬起头,入眼就是侯皓近乎疯狂的样子,他偏了偏转向别处,开口道:“我会另外找房子,分开吧。”
“不可能。”他用力握紧肖卓的手抵在自己脖颈,刀片很快,用点力气立马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