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琅琛先是没骨气的惦念后悔了一个晚上,又大清早便跑来主动示好,小孩却跟他怄气怄到连头都不露,看都不看他一眼,刚才一句话更让他心头雪上加霜。苏琅琛胸口憋着满腔郁闷和难受无处发泄,转身道:“好,我不管你,以后再也不管你。”
苏琅琛大步走出房间,冷声朝苏良丢下一句‘把少主给我看好了’便穿过厅堂离开琅阁,随后叫人去牵了马来。翻身上马,抬手一鞭用力甩下去,马立刻撒腿狂奔,速度飞快。漫无目的的策马下山,一路飞奔,耳边的风哗哗作响。
慕君颉只听到苏琅琛丢了一句狠话便走了,继而碰的一声房门响,门再次被锁上。生病的人的情感本来就会变得脆弱,慕君颉怔怔的大睁着眼,心里莫名难受的厉害,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来,顺着眼角滴入被子里。
苏琅琛奔至山脚,正巧碰上从金陵城回来的苏青,禀报说莫家布庄并入百裳坊的事出了一点问题。苏琅琛便径直离开山庄,前往城内。合并莫家布庄的事一直都很顺利,只除了制作流程上不太统一,须得建立一个新的管理体制。苏琅琛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解决完莫家布庄的事,又跑去将商行和武行挨个巡视了个遍,连带得每个分行的掌管人都跟着忙忙碌碌诚惶诚恐,不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发生了什么事,竟令庄主突然亲自前来。等苏琅琛忙完,天已经黑下来了,天上星光稀疏,月色清淡。
而自从早上苏琅琛离开山庄后,慕君颉发烧越来越严重,难受的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一整天滴水不进,头和胸口疼的像要裂开,连闻着苏良从窗口送进来的饭菜的味道都觉得作呕。慕君颉对身体上的病痛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心里难过的厉害,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呆呆看着床顶的帐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君撷觉得自己当初不该跟着苏琅琛来到栖霞山庄。当年他从林府逃出来,独自一人从汴京赶往洛阳老家,按照父亲的遗嘱回洛阳找慕家的亲信和属下,几经险境才抵达洛阳,刚进入城内主干道,就在官道上差点撞到一个马车。他记得自己一身狼狈,从马车里走出来的陌生男人却很温和的把他扶起来,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他抬头就看到男人脖子上挂的玉佩,正是他娘亲留给他、又被他送给他在汴京救过的人的那块。那个时候,他太讨厌一个人孤零零的感觉,太害怕孤单,所以点点头什么也不说就跟苏琅琛走。可现在才发现,原来两个人越是相处,越是亲近,就越会害怕孤单。而一个人无牵无挂,才可以无所畏惧,没有牵挂才没有害怕。
苏婉和苏燕见送到窗口的饭菜没有人动,透过窗子又看不到屋内的情形,不知道慕君颉现在怎么样了,在外面急的要命。苏良每隔一个时辰就命人将冷了的饭菜从窗口撤掉,再送新的热饭热菜进去。慕君颉却根本不理会外面的动静,意识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就这样一直到了晚上,夜幕再次降临,像一张网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栖霞山庄。慕君颉睁着眼面对着空荡荡的黑暗,把自己裹的更紧,整个身体蜷成一小团。意识朦胧中,慕君颉似乎看到了死去的父母还有林家父子,对他轻轻微笑。他们所有人都对他很好,可最后全都走了,只丢下他一个人。苏琅琛也对他很好,却也同样丢下他一个人,径自离开了。
夜渐渐深了,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越是夜晚,金陵城却越是热闹。城内街道两边的酒楼屋檐上早早就亮起明角灯,每条街都有数千盏,照的道路明亮如昼。秦淮河上有细弹细唱的乐舫悠悠驶过,曲子在岸边飘荡,凄清委婉,唱的正是柳永的词牌,对月临风,空恁无眠耿耿,暗想牵情处①。苏琅琛听着曲子,心里更加不舒服。
自古来,便多情总被无情恼。一个的若无其事,连累另一个的全心全意,一个的漫不经心,勾去另一个的千愁万绪。如果说不公,那这便是了。
栖霞山庄在金陵城内有两处宅子,一处是一年前苏琅琛专门为慕君颉买的,既靠近夜市又临秦淮河畔,比较繁华热闹,另一座是苏家老宅,虽也在城中心,但地处幽静。巡视完所有的铺子,苏琅琛径直回了老宅,仿佛还不觉得累似地,又叫苏远把山庄各地分堂的账册都拿来给他看,一直看到夜半快天明,苏琅琛终于累到什么都没办法想,回房倒头就睡。
备注:
①、对月临风,空恁无眠耿耿,暗想旧日牵情处。……因循忍便睽阻。相思不得长相聚。好天良夜,无端惹起,千愁万绪。——宋仁宗时柳永的词牌《女冠子》,柳永的词在当时市井间流播极广,并为歌妓传唱。
昏迷
黑夜终于过去,东边的天际抹上第一道朝霞,万物在微曦的晨光中复苏。
天刚亮,东方远急匆匆的赶来了琅阁。东方远昨日正巧外出办事了,早上回庄才得知消息,虽然不清楚事情原委,但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东方远走进厅堂,抬眼一看到卧房门上明晃晃的锁,顿时皱起了眉,暗骂了苏琅琛一声蠢蛋,然后命令苏安:“把锁给我打开。”
苏良为难的道:“东方总管,这是七窍锁,只有庄主才开得开……”
东方远刚才跑的太匆忙没看清楚,这下定睛一看,果然是苏家祖传的七窍锁。七窍锁江湖上只有两把,虽外表普通,却材质绝妙机关精密,任何兵器都弄不断,任何人都撬不开。最厉害的是该锁认主,它能够感受主人手的温度和掌纹,主人只需用手心握住锁身片刻,锁便自动打开,全天下只有锁的主人能够开锁。
东方远看着门上的七窍锁,眉皱的更紧了,骂完苏琅琛蠢蛋后又骂了一声混蛋。锁住了人又锁不住心,再厉害的锁有什么用?东方远透过窗户,却只能看到窗前一小块地方,看不到屋内小孩的身影。
“慕慕,慕慕!”
东方远在外连连叫了好几声,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立即转身对苏良道:“快去多叫几个人来,直接把整个门板卸下来。门若是不好卸,就给我卸窗子。”
苏良又开始犯难:“庄主曾亲自下的命令,要小的守好了,不许少主跑出去,小的……”
“若庄主怪罪下来责任我一人承担,”东方远不耐烦的打断苏良:“你们只管快点做。”
一干守卫去取了工具,开始卸门。慕君颉被外面的响声惊动,混沌的意识有了一丝清醒。他看向窗外,发现外面天光熹微,又是一个清晨。
已经过了一天一夜,苏琅琛却没有再来,就像他父母一样,抛下他再也不回来了。慕君颉咬着嘴唇大睁着眼,静静等眼里的水气彻底风干。
慕君颉比谁都清楚哭都是用来给别人看的,有人在意,哭才是值得的;没人注意的时候,哭是最没用的。慕君颉取下头发上的簪子用力刺入掌心,好让自己昏沉的神智更清醒一些,然后穿上外衣起身下床,扶着桌沿缓缓走到窗口,轻喊了一声:“东方大哥。”
东方远听得声音马上走过去,看到少年安静的站在窗前,背脊挺直,乌发倾泻了一身。东方远还没来及开口,听慕君颉又道:“东方大哥,你不用卸门了,我能开得开七窍锁。”
东方远惊讶的一愣,慕君颉继续道:“曾有位林叔叔教过我,除了是锁的主人,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打开七窍锁。东方大哥,我已经等了琅琛一天一夜,不想再等下去,现在想要开锁了,所以可不可以请你们暂时回避一下?”
此时房门已经被东方远命人卸出了一条宽宽的缝隙,从门内就可以碰到外面的锁。慕君颉语气很认真:“这个锁是琅琛家的祖传,我不能让别人看到开法,如果被人知道了,它就没有用了。那方法是林叔叔偶然研究出来的,只告诉过我一人,如今他已经过世了,而我也绝不会把这方法告诉第二人。”
东方远根本来不及想到底是什么方法,他看着慕君颉,莫名感觉一阵心慌。慕君颉在窗内静静站着,此刻眉眼精致如天地精灵,一看震人心魄,再看,四周万物在他面前都只如陪衬一般。初生的朝阳照着他一身红色的外袍,仿佛一只将要振翅飞离的雏凤。东方远越看就越是觉得不安,猛然想起自己根本一点也不了解慕君颉,不知道他会开七窍锁,不知道他口中的林叔叔是谁,除了知道小孩是洛阳人之外,他来山庄之前经历过的事连苏琅琛都不清楚。东方远不由自主脱口便问:“慕慕,你要去哪里?”
慕君颉抬起头,声音小小的:“我想回家。”
东方远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忙说:“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
“这里是琅琛的家。”慕君颉摇摇头,“我要回洛阳去,那里才是我的家。”
东方远一颗心当即沉了下去。原来小孩这两年来从没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他比谁都要狠。若想走,说走便走,要是不想留,恐怕谁也强留不住,苏琅琛这辈子算是完了。
东方远毕竟是苏琅琛生死至交,心里明着暗着都偏着苏琅琛,于是缓缓道:“慕慕,你要真想去洛阳,不管于情于理,都得亲口跟琅琛打声招呼才好。……慕慕,你可能永远都无法想象你对琅琛究竟有多重要,他这次闹脾气,也是因为这世上只有你才能影响他的情绪。他对你到底有多好,到底真不真心,相信你自己也清楚,如果他回来后见不到你,不知道会有多难受,而且苏婉苏良包括整个山庄的守卫,必定也得因此受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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