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都懂,为什么非要我说出口?有些话太直白,驳人面子,那岂不是伤了和气?”唐觐不动声色,眼帘由低垂轻轻抬起,看向她,神情淡漠:“当然,如果你听不懂,非要我说得直白,那我也不妨说清楚一些——这菜,很一般,我不大喜欢吃。”
“那你喜欢吃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家常小菜?炒饭,还是路边摊?”忍不住激动起来,罗伊人虽然端坐,可眼神已经变得强烈了:“你吃了二十几年的好菜好饭,我就不信了,你能吃得下那种粗制滥造的饭菜!”
“粗制滥造?”唐觐一眯眼,不赞同地撇了一下脸:“罗伊人,在你心里,食物原来有贵贱之分的么?什么是粗制滥造,什么是精雕细琢?我不认为家常小菜就是粗制滥造,也不觉得炒饭、路边摊有什么不妥。我爱吃的、能填饱我肚子的,就是好饭好菜;不爱吃的,任你吹到天上去,我也不会去吃,这就是我的道理。你与其说,我口味变了,不如说,我直到现在才找到真正对胃口的。”
被他一席话说得面色发白,罗伊人的双手在桌下紧紧攥成拳头,控制怒火控制得全身都要发抖,但面对唐觐漠然的脸庞,她却只能更用力地控制自己……不要生气,你现在生气没有用,他已经不会在乎了。努力平息下暴动的心情,罗伊人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才垂下眼帘,故作镇定地道:“……这道菜,你不喜欢那就不吃了,我让他上下一道。”
静静地看着她,唐觐沉吟一会儿,突然道:“伊人,你不要动他。”
“我动他?”听他戳破这层窗户纸,罗伊人猛地抬起脸,一下子笑了出来:“唐觐,现在我怎么敢动他?我若动了他,在你心里,我岂不是就万劫不复了?你当我这么傻,自己把自己弄出局?……我告诉你,唐觐,你放一万个心好了,我不会动你的小情儿的!但我也不会放弃。我会向你证明,他那样的小男生根本不适合你,那种懦弱的、意志不坚定的人,根本不需要我的胁迫,不需要多久他就会自动离开你身边!”
“——你对他说了什么?”下一道菜上来,唐觐撇了一眼,是蟹粉狮子头。
“没说什么,不过是提醒他一下,你们俩之间的差距罢了。”伸出筷子,将一个肉丸在汤里夹碎成两半,一半放到唐觐碗里,一半夹到自己碗里,罗伊人冷笑一声,一口将肉丸咬了大半。唐觐静静地看着她,虽然心里放下些许,但还是不由得忧虑,程潜他……确实是太多顾虑了。
但他说等自己回去要有事情讲……如果是要放弃,以他的性子,肯定是会在短信里说的。所以,这一次……应该会是好事吧?
折腾了一下午,从宋世明那儿无功而返,姜西娜回到家里头,忿忿地把自己脚上的十三厘米靴子蹬开。程余远听到动静,忍不住走到玄关,大声质问:“你这一整天跑哪儿去了?”
“你管我!”用力翻一个白眼,姜西娜一边拧胯一边轻慢地走进来,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程余远被呛得脸上发白,但好像被她捏住什么把柄,所以再生气,也只能服软地劝两句,以后不要老在外头跟那些叽叽喳喳的长舌妇混在一起,让她们传出家里的坏事儿怎么办?姜西娜听了,依旧不以为意,只斜着眼睛笑他:“什么坏事儿?咱们家最坏的事儿,不就是在你身上么?我都不怕别人说我可怜,你怕什么?哼!”
“姜西娜……你不要欺人太甚……”程余远颤颤地伸出手指她,没想到这次姜西娜连看也不看他了,兀自扭着屁股往楼上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三楼。他气得心口绞痛,但周身空无一人,也只能自己扶着身子,慢慢地倒进沙发里,闭上眼大口大口地调息。
楼上,姜西娜脱掉繁重的衣服,拿了卸妆油什么的,走进洗浴间卸妆去了。一边把脸上那些腮红粉底搓下来一边想,宋世明这小冤家,真懂钓着别人的心!不过若能把他弄上手,那也值了,毕竟,她在外头接触的那些小白脸,还没一个像他那样又帅又傲的呢,心痒死了!忍不住皱着老脸笑出来,姜西娜春心荡漾的,早已把儿子叮嘱她的事儿抛到脑后去了。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她从楼上下来吃早餐,看见程余远坐在书房里背对着自己唉声叹气,这才突然间想了起来。
仔细看看,程余远好像是拿着个什么东西在看,只不过被他身子挡去了,所以看不见。姜西娜不由自主地在门框边上藏住了,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家丈夫。过了好一会儿,程余远终于看够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手里一张照片大小的白色纸片夹进某本书里,塞进了书架里面。记下那是一本绿色封皮的书,是在第六层最左边,姜西娜按捺下好奇心,立即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耐心地等到十点多,外面都已经开始下起了这冬天的第一场雪,程余远才磨磨蹭蹭地出了门。姜西娜立即从二楼起居室的沙发里坐起来,飞速地跑进书房,瞪着双眼开始翻那本绿色的书。程余远藏得不够好,那照片又被看过多次,太不平整,不到两秒的时间就被翻了出来。
看见照片上那黑白人像的一瞬间,姜西娜脑中都空白了一瞬。其实她觉得自己已经快忘了,快忘了那小表子的模样,可现在一看见,她立即又想了起来——那个在自己怀孕一个多月时跟程余远一起到私人会所用餐的学生妹,被她跟女性朋友恰好撞见……犹记得那小贱人穿着寒酸的白色棉布裙,一副清新脱俗的虚伪模样,看见她,还故作害怕地藏到程余远身后,真是恶心透顶!……后来一进门就跟自己斗得天翻地覆,心计多得要命,却偏生要在大家伙面前装可怜装无辜,这下作的表子!
姜西娜恨不得将这照片撕得粉碎,但转念一想,如果照片碎了,程余远指不定要抵赖,还是先留着!再捏住他一个把柄,看他以后还敢管着老娘!咬牙切齿地狞笑起来,姜西娜拿着那照片准备转身离开,这时,她才终于想起昨天儿子叮嘱自己的事情。
仔细看看照片,再认真想想……走到起居室的沙发上坐下,姜西娜疑惑地皱起眉,紧紧盯着照片上的人看。二十多年前的黑白照片,没什么可稀奇的啊……这应该是程余远刚准备撩臊的时候找人偷拍的,应该就在大学外头。哼,那小表子确实有几分姿色,难怪将他迷得死死的,怀孕期间也老往她房里钻,臭不要脸……心中不禁又暗骂起来,姜西娜盯着文樱的脸蛋、五官,看着看着,突然间,好像发现了什么……
她拧紧眉头,用力的想着、回忆着……过了好久,她猛地一瞪眼,好像想到了一个事情。这事情太过惊人,让她坐在那儿怔愣了好一会儿,都还无法回神。最终,姜西娜恍惚着神情,眼中渐渐流露出了一抹疯狂的恨意……她冲向楼下,抓起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急迫地叫司机把她载去了远程集团楼下。
她得去问问程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冲到楼上,姜西娜不顾秘书的阻拦,大喇喇地撞进了儿子的办公室里,一边走还一边喊:“我他妈找我儿子,你拦什么?!你算什么东西!”
“可是……程副总他不在这儿,在开会啊。”秘书很委屈,说话都不敢大声。姜西娜扭脸瞪着她,厉声骂道:“他不在我就不能进来啦,你管那么多干嘛,做好你的事吧!”
被她吼得没办法,秘书只能老老实实地退出去,并关上门。姜西娜气冲冲地到沙发上坐下,准备等程深开完会出来再问他。但坐了没十分钟,她就忍不住了,气冲冲地冲到办公桌那儿,对着玻璃板下头的公司内部电话想找会议室的打过去,叫程深立即过来。不过电话号码还没找到,她就在手边没关严实的抽屉那儿发现了一个牛皮纸袋,上头印着一些英文字母,一大串的,看不懂。
若以往看见这样的文件袋,姜西娜肯定会觉得是公司的文件而不予理会,但今天,她突然觉得……这里头肯定是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忍不住拿出文件袋,绕开绳子,将里头的两张纸抽出来看,姜西娜拧起眉头,不禁低声骂了句:“这什么玩意儿?”
很多数据,很多比对,她完全看不懂,不过她看了出来,这应该是医学方面的东西。脑子里一闪,姜西娜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喂!吴医生吗?哎,我知道你现在在泰桓不方便帮我做什么事……我是这儿有个东西,我看不懂,你帮我看看……好,好,我马上过去,你等着啊!”
挂掉电话,姜西娜就把那两张纸塞回文件袋里,急冲冲地又冲了出去。
下午时候,雪下得更大了。程潜上完两节课准备回家,走到九安街,就见邻里的老太太老爷爷们已经开始在楼下扫雪了。好些小孩儿在扫好的雪堆里摸爬滚打、肆意胡闹,被爷爷奶奶骂了也依旧疯玩疯叫,里头自然有倩倩。
看见他,倩倩尖叫着疯跑过来,往他身上一跳,大喊:“程潜哥哥!”
伸手搂住这因为穿了棉衣而圆滚滚的Beta小姑娘,程潜笑得有些宠溺:“倩倩又重啦。”
“因为我长高了!”在他身上扭来扭去,小姑娘使坏,坏笑着将半个雪团塞进了他的领子里。程潜被冷得一激灵,赶紧放下她,“嘶嘶”跳着往领子里掏。雪团很冷,把他冷得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本就有些虚软感的小腹更加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