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学着吃一吃。”味道好像还不错,如果这甜味能再淡一点,估计会更好。一会儿吃下一半,唐觐平静地看向她,挑眉说:“还挺不错的。”
他淡然的神情和稀松平常的态度就像扎眼的火光一半,深深刺痛罗伊人的神经,让她呼吸变得急促,眉头也慢慢蹙起来。以前的唐觐从不吃甜,对糕点有着一种根深蒂固的排斥感,她曾数次想要逼他尝试,甚至以情趣来吸引,他却从未顺从。唐觐就像个无趣的老人一般的,厌恶改变,厌恶新的东西,如今他突然开始吃甜,罗伊人只能想到一个理由:“你喜欢上别人了?”
闻言,唐觐倏地一抬眼——那瞬间,里头无意间泄露出来的坚定让罗伊人心悸。他定定地盯了她两秒,低声答:“……可以这么说。”
得到肯定的答案,罗伊人猛地深吸一口气,眼底瞬间恨恨地热了起来。她紧咬着唇,哑声问:“他比我好在哪里……他是个Omega吗?”
“这个跟性别无关,伊人。”唐觐说着,神情逐渐认真起来。他将身子正对着罗伊人——这是个严肃的态度,代表他想要正面解决这件事:“我们的问题,从来就不在性别上。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我为什么要跟你分手,嗯?”
“……我知道,我想过!”罗伊人红了眼眶,表情却依旧倔强,甚至带着憎意:“你嫌我不够体贴你嘛,我也想啊!可我就是这么个性格,从小到大我家里人都宠着我,你要我怎么办?在你面前低三下四么,你心情不好,我要扮小丑逗你笑么?我是我爸捧着长大的,不是从小被奴役大的,你要我怎么讨好你?”
听了这话,唐觐低下头,只感到一阵阵的无力。他跟罗伊人的问题,就在于这里——无法沟通,两人谁都不愿改变。罗伊人需要他时常讨好,他需要罗伊人温柔相待。然而他曾经妥协,却发现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孩子根本不是真的喜欢他,而只是享受那种被捧在手心的感觉。
“……你知道问题在哪儿吗,伊人,我现在告诉你,”抬起头,唐觐深深地看着这个骄傲的女人,这个此时此刻虽然红了眼眶,神情却依旧傲慢的Beta,说:“问题在于,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很喜欢你。所以我要挑剔你,所以你要我做的我都不愿意。甚至,你也没有那么喜欢我,所以你不管我是不是心情不好,不管我是不是累,都要我像个骑士一样地在你身边。”
“……伊人,我们根本就不合适。你不应该找我这样的,我也不应该找你这样的,懂么?”
罗伊人紧咬着唇,恨恨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唐觐见她眼泪快掉了下来,叹一口气,拿起一张纸巾递过去,却被她用力打开。唐觐无奈,只得站起身,低声道:“你应该找个更合适你的,或者更爱你的。至于我……你就把我当做一个负心汉好了,唾弃我也好,恨我也好,反正你也清楚,我不是什么优秀的人。”说完,他最后看了罗伊人一眼,静静地转身离去。
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罗伊人用力擦掉眼角的泪水,嘴唇却忍不住一直瘪着。她扭脸看着桌上的点心,心头恨意越来越甚,最后忍不住伸手一挥,将几盆糕点打到了地上。
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唐觐拿了杯酒慢慢啜饮,心情不是很美妙。
关于跟罗伊人这段感情,他从未觉得后悔,同时也从未感觉到享受。罗伊人与温柔沾不上边,而他……心底似乎一直渴望着一个温柔的恋人。对方可以不聪明,不能干,也不用长得太出众,他只要神态平静,眼神柔软,言语之间带着些许关切……或许还有一点点奢望,他能有一手好厨艺。
只要想一想,就会让心里觉得安宁——这样的存在,现在好像有了一个对应的人。
想到程潜,想到他的一些小动作,唐觐甚至有点儿控制不住,想捂着脸偷笑一会儿。程潜这人,实在是有些可爱,还会躲在他身子后头避风。被他说了,就耷拉着脑袋乖乖地“哦”一声走出来,像只老实乖顺的小动物一般。然而,再想到他此时的处境,唐觐又感到些许忧虑。他那样的家庭,再加上惹到了宋世明那疯子……
心里不安,唐觐拧起眉,想着要不给程潜打个电话,让他最近小心些?心绪一转,又想到李老爷子的寿宴,宋昱肯定也来了。听说最近宋昱把宋世明软禁了,这次肯定也带在身边。唐觐心神一凛,立即开始在宴会厅里搜寻宋世明的身影。
大厅里熙熙攘攘,灯光和各色舞裙看得人眼花缭乱。唐觐拧着眉,仔细地一个个看过去,终于在宴会厅靠近花园的地方找到了宋昱和宋世明——他俩居然在跟李越和唐闯说话!看见这个情形,唐觐一双浓眉不禁蹙得更深。宋昱对自家母亲一直过分殷勤,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是贼心不死。但一旁的唐闯面色如常,唐觐也懒得再计较,他更在意的是宋昱身旁的宋世明。
那家伙心不在焉的,似乎也在寻找唐觐的身影。唐觐眯起眼,静静地盯着他。见他端着酒杯,根本不在意父亲与他人的聊天,状若不经意地四处张望。他搜寻了好一会儿,视线才终于落到了这边。
那一瞬间,唐觐觉得宋世明的眼睛好像狠狠地亮了一下。那眼神像是极度地想要炫耀一般,又或者是胜券在握的挑衅,总之很是迫切。他好像个疯子一样,隔着遥远的距离,偏着脸朝唐觐得意地笑,完全不管周围的人是不是在盯着他。
疯子大都没什么智商,他们可怕,是因为他们孤注一掷、不管不顾。
所以唐觐不得不防他。
我知道是你
前几天唐觐是吩咐了丛简去盯着宋世明最近的通讯,这时候想起来这事儿,自然是要打电话询问她。这Alpha妹子厉害是厉害,可性格有点儿难以捉摸的,播出号码的时候唐觐心里还有些犯嘀咕,祈祷着那边千万别出什么篓子。结果电话一接通,唐觐就绝望了。
“喂……”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明显没睡醒。唐觐看看表,此时是晚上九点,感情这位女士是睡了个回笼觉?压下心中不好的预感,唐觐压低了声音问:“丛简,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天我让你帮我盯着宋世明的电话?”
“你谁啊——哦,大少……嗯,我好像给忘了。”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丛简好像是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一会儿又响起另一个人被踩到发出的悲鸣声。唐觐强按下额角暴跳的青筋,忍着心中的烦躁:“……你在跟人厮混?”
“什么厮混,我这是正常性生活,你禁谷欠不代表人人都禁谷欠好吧?”丛简声音懒洋洋的,还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唐觐用力皱着眉头,沉沉地泄出一口气,不想把自己给气坏了:“丛简,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这道理你应该懂吧?”
“我当然懂……可给我钱的是你爸,不是你啊。我说大少,以后你想让我把你的事情放在第一位,麻烦你,自己先做到唐家的第一位。到那时候,我一定事事以你为先,绝对不敢懈怠。”说完,丛简低低地“嗤”一声,然后挂了电话。
听着那边传来的“嘟嘟——”声,唐觐眯着眼睛,慢慢放下了手机。
像丛简这样不把雇主当回事的人不多见,但她说的话倒是不无道理。
你要我做到唐家的第一位是不是?好,我也正有这个打算。到时候,你再敢这样消极怠工、任意妄为,可别怪我炒了你。冷冷地将自己的衣领拉好一些,唐觐站起身,稳步走出了宴会大厅。
这次申城李老爷子寿宴,许多有名望的家族都去了,程家却不在受邀之列。姜西娜从知道这事儿起就眼巴巴地在等请柬,一直到今天中午,见依旧没有请柬的影子,她才明白,自家这是被嫌弃了。
“那老头子凭什么啊,咱们家他哪儿看不上啦?!”穿着礼服裙子,姜西娜站在客厅中央,又气又委屈地在茶几前不停哭诉。程深和程余远都不搭理她,兀自在沙发上看公司的股票。城改项目解决之后,公司股票明显升了一些。前儿还有同行跟程余远道喜,说他们搭上政府这条线,以后路子就好走了。至于李老爷子,他不请就不请了,不过是个退隐的前辈,要得什么紧?
“你们……”见丈夫和儿子都无视自己,姜西娜颓然坐到沙发里,擦着眼睛“嘤嘤”地哭了起来。程余远叹口气,只得安慰她:“你想那么多做什么,不过一个寿宴嘛。你实在想要,等你生日的时候我给你办一个。”
“老都老了还办什么生日,嫌我老得不够快啊!”蛮不讲理地又喊起来,姜西娜负气地把沙发上的抱枕一摔,恰好砸到了程深的身上。程深眼帘一抬,视线冷冷的,把姜西娜看得打了个寒战,无理取闹的哭声立即小了下去。他轻哼一声,不言不语地把抱枕拎到一边,继续拿着平板做自己的事,连骂她一句都懒。
儿子与老婆之间这低气压已经有一段日子了,程余远虽为家主,但也有心无力。儿子太有主意,根本不听他的劝说,依旧我行我素。无法,程余远只好寻了个程深关心一点儿的话题,试探着问他:“你二哥……最近怎么样?”那日,小儿子把二儿子的“物资分派权”从程匀那儿抢到手里,程余远就发觉了,这小子虽然冷心冷面,但还是关心他二哥的。说实话,他觉得挺开心。毕竟谁都希望子女之间相处和睦,他们兄弟能相互扶持,那肯定是再好不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