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徐文颢睁眼,直起身,并不看罗钰,径直下了车。
秦氏兄弟二人骑马跟在车后,此时也下了马,唤来店小二,让他将马都牵到后院马棚拴好,车夫也跟着他们将马车赶到后院。
徐文颢步速不快不慢,走进客栈后,先环视了眼一楼大堂,随即看向秦四:“约的是哪里?”
“是三楼雅间。”秦四回道。
“那便上去吧。”徐文颢冷着脸,又是先迈了步子踩上了楼梯。方才有小二从楼梯下来,踩得老旧的楼梯咯吱咯吱作响,可徐文颢上去时,却见身形稳当,脚下半点声响都没有,足见其功夫之高明。
罗钰暗赞一声,也跟着上了楼。
三楼,一个名唤“兰花”的雅间。
罗钰才踏入房间,便皱了皱眉,还没见到房里的人,他就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再定睛一看,便见雅间里的上座坐了一名衣袍华贵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相貌堂堂,眉眼中隐隐带了股睥睨天下的气势,身后更站在一名穿着武袍的高大男子,想来那就是“大客户”和他的随从了。
“洪公子别来无恙?”徐文颢倒是先开口了。
罗钰隐晦地看了徐文颢一眼,心道果然是个大客户,还能让冷面庄主率先出言寒暄。
那上座的洪公子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指着桌上的一席菜:“刚上来的,吃一点?”
“恭敬不如从命。”徐文颢从容坐下,罗钰也只好跟着入座。
洪公子也不问罗钰是谁,徐文颢也没有介绍的意思,弄得罗钰尴尬得很,他是跟着徐文颢出来谈生意的,可是这两人都没有半点要谈生意的样子……
此时洪公子转过头,递给身后随从一个眼神,那随从会意,端起酒壶给徐文颢满上一杯酒,倒完以后又走到了罗钰身边,却被徐文颢抬手挡住:“他身上有伤,喝不得酒。”
“可惜了,小十年的梨花酿。”洪公子微微一笑,“这位公子可是没有口福了。”
罗钰对酒本就没有多大兴趣,只笑道:“没有酒,茶也是好的。”
那洪公子听后一愣,半晌大笑道:“这是才入席就谈起了茶的生意?……文颢,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妙人,一心想着你,心地倒不错。”
罗钰听得再次皱眉,又有几分忐忑,回头去看徐文颢。
徐文颢从袖子里取出那个精致漂亮的瓷瓶,往洪公子的方向一丢:“货你拿去,到时候给个合理的价便是。”
洪公子接了瓶子,也不看里面是什么,漫不经心地又丢给了身后的随从,颇有几分玩味地看着徐文颢和罗钰二人:“放心,以物易物,必能教你惊喜。”
徐文颢轻微地冷哼一声,洪公子便嘱咐他的随从道:“既然这位公子不喝酒,那你去让小二送壶茉莉花上来。”
“是,少爷。”
片刻后,随从便回来了,给罗钰斟了一杯茉莉花茶,清香扑鼻,茶汤澄澈,看起来应当是好茶。
洪公子举杯道:“既是有缘能共聚一堂,喝干这杯,这位……什么公子?”
“我姓罗,名钰。”罗钰及时回答。
“罗公子,许你以茶代酒。”洪公子将自己的酒杯与罗钰的茶杯碰了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喝完了杯中的酒后,又看向了罗钰。
罗钰只好也如法炮制,一口喝光了那杯茶,只觉口齿生香,果然是好茶,又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
徐文颢一脸嫌弃地对罗钰道:“出来下馆子,哪有光喝茶的?天底下的人若都跟你一样舍不得下筷子吃,请客的人怕都要高兴死了。”
洪公子又笑了出来。
罗钰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埋头苦吃,幸而食不言寝不语,这顿饭下来他没再被徐文颢挤兑过。
这间客栈的饭菜滋味蛮不错,有几道菜做得风味独特,罗钰用了不少,到最后洪公子和徐文颢都放筷了,罗钰却还在吃。
不过见两人都放筷了,他就快速咽下最后一口,取来湿巾擦了擦嘴,就捧起一杯茉莉花茶喝。
小二上来收拾碗筷,然而,刚收拾到一半,便听一声破空之响,自远而近,从窗户外头袭来,立时就近在咫尺!
罗钰虽是无法使用内力,一身功夫仍在,耳目本就比寻常人要聪明些,听见破空声后立即拉住了店小二,往旁边一倒。
一阵哗啦哗啦的瓷器碎裂声中,几枚暗器破窗而入,钉在方才小二站着的地方,离小二只有寸许。
小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直哆嗦,手脚发软,只顾得上大叫:“杀人——杀人啦——!!”
罗钰则费力抱着小二往旁边又滚了一圈,直到第二波暗器射-进来,才喘着气放开了小二,小二连道谢都忘了,跌跌撞撞地往外头跑去,罗钰正想叫住他,却还是迟了一步。
小二甫一打开门,一柄刀刃明晃晃地甩了下来,抹在了他的脖子上,顿时鲜红四溢。
罗钰显然也被这场面震了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扫了一眼桌上和地上散落的暗器,见那暗器泛着诡异的蓝光,就看出那暗器上淬了毒,于是小心避开不碰,猫着腰,往桌子后头躲。
他此时身上有伤,不宜运功,想帮忙也只会是给徐文颢几人添乱,还不如找个安全的地方藏着。
门前有一个刺客,后头又有两个翻窗进了房间,登时这个尚算宽敞的雅间就显得窄小了,徐文颢、洪公子与他的随从分别对付一个刺客,闻声赶来的秦二却奔向了罗钰。
秦二的衣服上沾了不少血,想来是客栈里还有刺客,他和秦四都在应敌,没留神就让刺客闯过两人联手的防线进了来,担心雅间危险便赶过来看看。罗钰被他扶起之后就道:“不必顾着我,你快去帮徐庄主吧,那刺客手上的兵器都有毒,且庄主对付的那人功力最高!”
“庄主让我保护你。”秦二只是干巴巴地对罗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居然也不管徐文颢,扛起罗钰就往外跑。
第十章
秦二行动迅捷飞快,轻功一运,瞬间就往外飞出两丈远,几个起落就到了后院马厩,从里头牵出一匹马,把罗钰往上一抛,自己也翻身坐了上去,大喊一声“驾”,骑着马就冲出了客栈。
一路上掀翻小摊子无数,罗钰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既担心那马被绊倒,又害怕有无辜百姓丧命在马蹄之下,有心叫秦二慢一些,奈何秦二根本不听他的话。
“够……够了,来到此处已是安全了。”见马一口气跑到了城郊,罗钰按着胸口道。
秦二朝罗钰点点头:“罗公子在此休息一阵,万莫离开此地。”
“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帮忙吧!”罗钰抿了抿干燥的唇,挤了个笑容出来。
秦二没再说话,又骑马赶回城中,马蹄飞掠,留下滚滚红尘。
秦二走后,罗钰便寻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往上一坐,回想方才发生之事,只觉得浑身凝固的血液还未回暖,即使穿了件保暖的衣袍也没用。
他有许多疑惑之处。
徐文颢说是出门与人谈生意,可他那谈生意的对象却不太像个生意人,说是大客户,席间却不曾听他们商讨价钱,仿佛他们只是去吃了一顿饭而已。可就是如此普通的饭局,最后却以刺客的刺杀告终,刺客来得还不少,并且武功俱是不凡,不像是寻常的买-凶-杀-人。
寻常的买-凶,是买不到武功如此之高的刺客的。
可看徐文颢与那洪公子反应迅速,回击有力,就能看出他们对此早有预料,说不定就等着对方送上门来。
那洪公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春晓山庄在正道中名声清白,徐文颢又是个做事不留一点污点的人,等闲不会和人结缘,所以刺客应当不是冲着徐文颢去的,只能是洪公子。
洪公子言谈举止自带一股潇洒,却仍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傲然的神色来。
并且,洪公子的随从也不是一般的随从,他腰间的那柄刀……对了,刀!!
那一瞬间,罗钰恍然大悟。
***
摸约过了一个时辰,几匹马仓促跑来。
为首的那匹马上坐着的正是徐文颢,他策马来到罗钰身侧,俯身朝罗钰伸手,待罗钰搭手过来,就把人带到了身前,两手从罗钰背后绕出来抓着缰绳:“客栈那头被官府封锁,马车没了,先送你回茶园。”
罗钰“嗯”了一声,微微侧过头,这个姿势简直像是被徐文颢环在怀里,令罗钰有点不好意思,他努力压下异样感,对徐文颢道:“那洪公子,是天家的人?”
徐文颢并不意外,嘴角一勾:“如何看出来的?”
“谈吐,举止,都有一种气势。”罗钰认真回答,“且他那名随从……说来没有在第一眼认出来,着实是我疏忽了——那随从身上佩带的,是浊刀署独制的刀,入了浊刀署的捕头,都会有一把那样的刀。”
罗钰祖辈上就有人在浊刀署,他幼时也随堡主去过几回浊刀署,对署里的规矩很是熟悉。
能被浊刀署的捕头保护着的,只可能是朝廷要人,而能有洪公子这般气势的,绝不可能是钦差大臣,只会是皇亲国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