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蔚嗯了一声,拿起手边的折扇摇了摇,又问:“他送我的东西呢?”
丫鬟答:“被夫人扔出去了。”
尉迟蔚担心地问:“那母亲有没有打他?”
“这还不至于,只是骂的比较难听。”
“有多难听?”
“奴婢不方便说,总之是围绕莫希大侠的话,少爷可以自己想象。”
尉迟蔚一听赶紧艰难地穿衣服下床,顺着后门溜走了。
后一步来看他的尉迟离已经找不到人了。
“……我哥呢?!他不是动不了了吗?!”
☆、第十八章:侠义无双,且将迷惘搁两旁
第十八章:侠义无双,且将迷惘搁两旁
莫霄云慢腾腾走着,他有点怕回到莫家。
现在的莫家挂满白幡,正堂上只有七十个牌位,一个人没有。
为了守灵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但他一点也不想睡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做什么了,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走。
这三天来他忙于操持家事,脑子都是空白的,有人来吊唁过又离开,他仿佛灵魂出窍,悬在半空默然看着跪在一旁的自己。
恍恍惚,早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该去哪呢?行侠仗义?他就是因为行侠仗义才落了这么一个下场。找尉迟蔚?可是都被撵出来了。
他慢腾腾地走着,不知不知不觉走到了河边,河滩上星光斑斑,有好些人在放河灯,他觉得热闹,本能地想去看看。人来人往,他站到河岸上看着浅绽莲花瓣在暗河上随流水飘向远方,漫无目的,不知从何来,不知往哪去。他低头,有一盏浅蓝莲灯停在自己脚下……是他喜欢的颜色。
莫霄云蹲下把它捡起来,不知为何突然猛地抬头,上游的地方有个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神情有些戏谑,玉面金冠,一派风流。
视线相触,莫霄云愣了一下,纤长的手指将尉迟蔚的河灯推了出去,让它随流水飘远,站起身的时候他已经过来了。
“你怎么在这?”
莫霄云道:“我才问你,伤如何了?”
尉迟蔚道:“已经无碍了,今日是鹊桥会的日子,很多人来放河灯,我也来看看。”
莫霄云抬头,眼里映着天河,不知道在想什么,尉迟蔚看他神色不愉,拉过他的手道:“对了,送你这个。”
是一只琉璃制成的浅蓝灯笼,重量不轻,一看就是尉迟蔚的,他接着道:“刚才我拿着这盏灯笼的时候就在想如何把它送给你。”
“送我?”
“对啊,就是很想送给你。”
莫霄云看着他的眼睛,稍稍犹豫就收下了,若有所思道:“放河灯祈福吗?我也点一盏吧。”
旁边就是卖河灯的摊位,莫霄云放了三枚铜钱也买了一只蔚蓝的放到河上,烛光被水纹拉长,随灯火,随流水,摇曳远去。他还没起身,看着河灯飘远,水面上映着昏暗光线下的两人倒影。他本来过于苍白的面色被火光映红,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打下斜影,尉迟蔚就站在他的身后,弯腰将他快要垂到水里的长发执起捋到耳后。
莫霄云也没什么反应,而是盯着水面淡淡道:“我娘死不瞑目。”
尉迟蔚手指顿了一下,心痛如刀绞,莫霄云垂眸接着道:“因为我说的话让她失望了。”
尉迟蔚问:“你真的那么想?”
莫霄云松开攥太紧的手,眼睛早已不再清澈,喃喃道:“我已经分不清对错是非了,善良正直的为何总是被伤害?道何曾眷顾过我?”
尉迟蔚道:“你遇到这种事会觉得失望、丧气,这都很正常,但你是你们家百年来最杰出的剑客,你全家人用生命向你证明的东西,还需要怀疑吗?”
莫霄云愕然,心道是啊,莫家人总计七十人全部战死,都用一腔血热为他证道,他如果还怀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亡魂?
莫霄云深叹,“我明白了,尉迟,谢谢你。”
尉迟蔚的手搭在他肩上,微微加重,右手压下他拎着的灯笼,声音温柔地哄道:“想哭就哭出来吧,我不会笑你的。”
莫霄云抬头看他,四目相对,话落的刹那他眼睛就红了,承担得太多,能说出来的太少了,莫家灭门,被人追杀,黑白两道皆不容他。他不敢露出破绽,怕尸骨无存……尉迟对他太温柔了,真想抱着他痛哭一场,真想死在他的温柔里,什么都不去想,但最后他只是云淡风轻道:“没什么好哭的。”
“你啊……”
“难道尉迟想看我哭?”
“当然了,你现在这样反而让我很担心。”
莫霄云摇了摇头,肯定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过去未曾掉过眼泪,以后也不会。”
他难得的话多,又道:“不过我记得尉迟哭起来的样子。”
“不如……”
尉迟蔚诚恳地问道:“我这就哭给你看看?”
莫霄云知道是玩笑,看了他一眼,想起那时竟然笑了一下。他很少笑,只微微倾唇就化了一身的寒霜,暖了清冷岁月。那双眼总是平静如水,总是波澜不惊,总是像尊神袛俯瞰世人,总是……让他渴望被他救,尉迟蔚不自然地别开了眼睛,这转瞬即逝的笑容竟让他心脏漏跳了一拍。
莫霄云起身,抬头望着浩浩苍穹,语气期待而坚定,“尉迟,我想建立一个只有正义的世界,把莫家发扬光大。”
他打起精神来尉迟蔚很高兴,便笑道:“我支持你,这也是我的心愿。”
“尉迟,你与我一起吧。”莫霄云恳切地看着他,满目的信任,“我知道你说的是心里话。”
尉迟蔚稍稍犹豫,明知道跟着这疯子一起迈出这一步就再也回不去了,但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让恶人不敢为恶,让弱小的人不受欺负。”
罢了,人生难得疯一次。
莫霄云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里闪着的光,几乎不敢相信他真敢跟自己上同一条船。
尉迟蔚接着笑道:“就叫它云霄剑阁,如何?”
莫霄云点头,坚定道:“既然答应了,哪怕这条路再难,你也要和我一起走下去。”
“当然!不过就怕跟你理念相同的人太少。”
莫霄云满不在乎道:“有你就够了。”
尉迟蔚握住他的手,互视了一眼,又忍不住玩笑道:“你这样信任我,以后我要是敢临阵逃脱,你就一剑刺死我。”
莫霄云淡淡道:“不会,你不敢。”
“……”
就连莫霄云自己也没想到,因为他们今天在这里说出的一番像是戏言的话,却改变了整个江湖的命运,影响浩大。
“快回去休息。”尉迟蔚刮了一下他的眼睛道,“三天没合眼了吧?”
莫霄云点点头,却没挪步,尉迟蔚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他是一个人孤单,就道:“我送你回去,今晚我留下陪你?”
“好,谢谢尉迟。”
“不用谢,一会你帮我换药。”
“好。”
莫霄云给他解开衣服的时候又看到后建那块碗大的疤,这次靠近看的,他又觉得不太像烫伤的疤痕,烫伤看起来是凹凸不平的,这个看起来确实像整块皮肤都被剜下来留下的……
莫霄云问:“尉迟,你的伤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尉迟蔚淡淡道:“七八岁的时候吧。”
莫霄云问:“疼吗?”
尉迟蔚道:“已经忘了,应该是疼吧。”
莫霄云给他换好了后背的药,又给他擦擦脸伤,生怕他留疤,等折腾完已经很晚了,尉迟蔚看着点着灯的牌位,就让莫霄云先去睡,他跟伯母聊聊天。
莫霄云一走,他便点上三柱香,对着莫希的灵位屈膝拜了一拜。尔后也没聊什么,只是站了一会便离开了。经过莫霄云的房间听呼吸声明显发现他还没有睡着,便推门进去问:“睡不着吗?”
莫霄云睁着的眼睛在夜晚乌黑发亮,抓着被子嗯了一声。
尉迟蔚弯弯眼睛,俯身将一壶小瓶酒壶送到他手中,莫霄云刚抿一口,尉迟蔚就猝不及防地抬起他的酒壶把剩下的通通给他灌了进去。
“咳咳咳……”
尉迟蔚给他擦擦掉洒了一身的酒,把他推进去道:“你是怎么了?你也会害怕吗?”
莫霄云转到另一边喃喃道:“我一闭眼就是那天,我在莫家,满地的血,一个活人也没有,你在昏迷,只有我一人……彼岸走前还放了把火,把后院烧了,我还要去救火,你又受了伤……”
“我爹的尸体是那时候烧没的?难怪母亲会生气。”
“对不起,我去救的时候已经晚了。”
“没事啊,不怪你,母亲嘴硬心软,你别在她气头上去碰钉子了,等过两天我再带你去。”
“……我不去了!”
“好好,那就不去。”尉迟蔚枕臂看着房梁,问道,“我说,你为什么这样怕水?”
莫霄云迷迷糊糊道:“七八岁的时候,被推进水里,浑身动不了……”
“你还记不记得是谁把你推下去的?”
“……”
莫霄云睡过去了。
尉迟蔚坐起来给他盖好被子,手指搭上他的手腕探他的内力,原本的至阳内力果然有恢复的迹象。人体内一阴一阳,阴盛则阳衰,阳气开始恢复,却又不足以压制阴气,自然受苦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