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蹭了蹭脸,边算边说:“最大的尤帮……现在大概在五十人左右,几大路帮也差不多是这个数,有没有新近加入的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剩下一干小帮会,几乎都散完了。”
柳长洲习惯性的把眼睛眯起来,指尖开始在自己腿面上来回点,心想按理说秋冬季帮会的转货量很少,本来就会有大批人员闲置,并且他招来的兵力和劳力完全是几大帮会裁汰下来的人员,路子正的很,没道理在这等井水不犯河水的事情上被人记恨。如果说最有可能的原因的话,那应该是这伙人在竭力阻止水门关的建成,毕竟水门关一旦建成,上下游的转货几乎就不再需要这些坐地起价的帮会了。
这样一解释似乎也能说得通,不过他老觉得不对劲。因为在计划建立水门关之初,他就已经考虑到依靠悬河口吃饭的几大帮会的出路。他曾经暗示杜蘅悄悄在他旧时的酒肉圈子里散布过这样一个消息:水门关建成后,衙门会设立一个守关机构,守关人会率先考虑在各大帮会的头目里挑选,俸禄从优。
换言之,衙门已经把姿态放很低了,这些帮会蹬鼻子上脸也该有个限度。
他带着一脑门疑惑去里屋取纱布,看到被包扎完毕的苏钰正晕在长榻上,就顺手在他手腕上象征性的探了探脉搏,打算表达一下来自上级的体贴与关怀,而这一探就出了问题。
苏钰的脉搏沉稳有力,完全不像是丢失了大量血的样子。
刚才他出现的太突然,而陆含章还受着伤,他没有功夫仔细想。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很多地方都太巧合了。
苏钰是最后一个到的,并且他一个文弱书生,又怎么可能托着半条命死里逃生?那些埋伏的刺客应该有更大的机会一刀结果了这个苏钰才对。
他悄悄的退了出来,一边给陆含章包扎一边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嘴:“小苏跟着你还行吧,没再出什么大错吧总该?”
陆含章嘴角挑出个冷冰冰的弧度,示意他耳朵凑过来,咬牙切齿的耳语道:“有能耐你接着装,小苏不是你放在我那里的眼线吗?我重新绘一份图纸他都得凑过来看我有没有改动。”
柳长洲一愣,面色凝重的摇摇头,慎重道:“不是,我没有放眼线。”
第12章 夜话不归
柳长洲细细的给他包扎好伤口,又把一个手炉推进他怀里,以商量的口吻道:“你看,水门关在这个进度上有没有可能更换图纸?”同时眼神向里屋扫了一下。
陆含章脑子里划过一连串平日苏钰的一举一动,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他一开始就察觉到这个苏钰事事都要插手、要操心,他一直以为是柳长洲放在他身边监视他的,而柳长洲明确表示他没有,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苏钰有可能是别处混进来的眼线。
他用正常交谈的语声回道:“绝对不可能。”头却几不可察的上下点了点。
柳长洲装模作样的笑起来:“我也就这么一问,主要我觉得你给我的那张图,把那水门关设计的就和一个千年王八一样,不太美观。”同时指尖在陆含章的手背上画了一个字:换。
他方才情急之下一手拔了陆含章的发簪做飞刀,导致那一头长发全都披开来,散落在肩膀上。那长发温顺的贴着那人侧脸拂在耳鬓,和素白的大氅毛领营造了一个十分纯粹的黑白配的效果……他脑子里一瞬间就蹦出了一句话:清水如碧,洁如霜露,轻贱世俗,高立独步。
他尴尬的轻咳了两声,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视线,发觉此人杀伤力简直太强了,再多看一眼恐怕就要瞎眼了。而那两声轻咳的时机太寸了,往回吸气的时候,恰好有一股格外浓烈的檀香味道灌进了嗓子眼,齁得他捂着嘴咳出了一连串。
罪魁祸首陆含章不明所以看向他,用口型说了几个字:“吃/屎了?”
柳长洲:“……”他发现这人简直越来越放肆了,刚才那是错觉吧?于是他也口唇微动,针锋相对的顶了回去:“他娘的我吃你了。”
陆含章:“……”
新年伊始,新帝大赦天下,九州宇内普天同庆。
不过这些都和柳长洲没什么关系。
眼下悬河口河水断流,只有极少数的地方上了冻,并且翻过了年,气候就意外的没冷起来,连衙门后院角落的寒梅都提前绽放了。他和陆含章就决定把开工日程提前,为防那两千劳役哗变,他吩咐杜蘅把每个人的饷银多翻了一番。
这就苦了方秉笔了,这汉子被丧心病狂的上司踢去了隐藏在大山深处的江南总兵,导致他连给长玔像模像样的写封情书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他愤愤的踩了柳长洲一脚,临出发前,赶着在院角那梅树上折了一支,自以为聪明的放进了一个大酒坛子里密封起来,又给驿使封了个大银包,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送到长玔姑娘的手中。
柳长洲事不关己的点评道:“我和你打赌,我妹她收到的肯定不是一枝梅花,而是一罐子烂梅花。你见过离开枝头的梅花能活超过三天的吗?”
方秉笔不屑的扫了他一眼,高冷道:“‘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我赠的那不叫梅花,那叫……”
柳长洲嘴快的接道:“……寂寞!”
方秉笔:“……寂寞个鸟!”
柳长洲无声的笑了。他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印记已经彻底消失,在江南总兵的将军帐里捂了好久,肤色又一点一点的给白了回来。这么一笑,竟莫名其妙的掺杂了几分宠溺的味道,把方秉笔脸都笑红了。
对于苏钰一事,他决定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现在是敌在暗我在明,他太被动了。而陆含章的人身安全却不能不重视,他把他手下几个得力干将全都插到了陆含章的劳役队伍里,并接替了方秉笔在工事中的位子。
整个悬河口的工事才刚完成三成,照这个速度来看,起码得到今年年底才能全部结束——因为陆含章一直在压着施工速度。
柳长洲不置可否,慢工出细活,这毕竟是一次以一劳永逸为最终目的的大事,多花点儿时间也无可厚非了。
趁着冬日暄阳的好天气,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在石头山上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用废石材垒了个石头屋,面积不大,属于放个屁都能砸到自己脚后跟的那种,又颇有功夫就地取材,用河底泥巴把那石屋上大大小小的缝隙全都糊了起来。
原来在龙门山上,他和他师傅两个人住在一个小院子里,那院子里有个十分简陋的草庐,名叫“佩苇庐”,意思是急性子的人要戒骄戒躁,如韦皮那样柔韧,要把自己缓下来。
如今,他那风风火火的急性子已经缓下来了七七八八,而山川若斯长,他师傅却已经不见了踪迹。
斯人已去,故人不归。
他给这破房子事事儿的取了个附庸风雅的大名——不归堂。
有时候暮色将近,懒得往衙门返,他就在不归堂里点一堆火,竟然也出人意料的暖和。碰上一天顺利的时候,他还能有闲情逸致躺在屋顶上看看星星赏赏月亮,顺带喝杯烧酒取个暖,日子过得很是舒坦,舒坦的他简直要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
石头山上寒梅早放,那大片大片铺陈开的君子花几乎开遍了整个山岭。
大概是受到方秉笔“坛底封梅寄佳人”的启迪,柳长洲作妖的找来几个装满糟米的酒坛子,丝毫不解风情的祸祸了方圆数十丈以内的梅花,封了几坛子君子酿,埋在了不归堂的脚下,打算埋他个十年八年。
十年八年后,如果侥幸他还有一息尚存,如果他还想得起来,那就来这里挖一挖,如果他想不起来,或者他已经殒身致命,那就随便交给哪个有幸来到此间的人吧。
正月十五,他在衙门里处理完攒下来的一干破事,去多露桥下扛了两坛子梅子青回到不归堂里,打算喝个通宵达旦、醉倒不归。他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有他派去保护陆含章的手下来找他:“头儿,陆老板出事儿了。”
柳长洲心里“咯噔”一下,赏他一记白眼,粗暴道:“说重点。”
那人支支吾吾了半天,吞吞吐吐道:“陆老板离开的太晚了,走夜路一脚踩空,就、就把脚给崴了。弟兄们刚给背去了广济堂。”
柳长洲提起的心全部放了下来,哭笑不得道:“叫他们回来,把陆老板背这儿来。”
他看了看那坛尚未启封的梅子青,心想说不定可以找个伴儿。
陆含章崴了脚,先是莫名其妙的被几个低层劳役不由分说的背着往城里走,还没下石头山,那伙人又换了方向,往石头山里走。
他不论说什么,那伙人都当听不见,不吭气儿。
他回想了一番自己近来有没有发脾气踹人什么的,在记忆里搜刮了一圈,一件过分的事儿都没能挑出来。不过……说实话,万事不走心的陆老板还真没担心过这伙人要搞什么幺蛾子,问他们话得不到回答,他索性也修起了闭口禅,专心致志的享受起了崴了的脚上的痛感。
至于这伙人究竟要做什么,他猜不出来;不过他分析得很清楚,这伙人绝对不会要了他的命,不然怎么在他脚崴了的时候才蹦出来呢?
这样一想,他就更没所谓了。
一念之间,他脑子里滑过一个念头,是柳长洲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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