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宫女被这声音吓得瑟瑟发抖,急忙对老人家行礼打招呼:“慧嬷嬷。”
她们都知道慧嬷嬷和栾尚宫都是宫里老人,而且素来不对付。
这些宫女虽然都是世家里挑选上来的,家里都有些权势,但毕竟都是些不受宠的旁系庶女,见到宫内掌实权的女官自然不敢得罪。
慧嬷嬷看着这些小丫头一个个毕恭毕敬的模样,还算满意,冷言问道:“这几天公主怎么样,还在闹吗?”
话音刚落就听到花园深处的屋子里传来砰——的一声。
宫女们一个都缩起脖子。
那是公主住的屋子。
公主从小就爱养花,更是把自己的寝宫选在了花园里,称之花房。生母去世后,她依旧没有搬出来。
慧嬷嬷眯着眼睛,满脸的褶皱如同重峦叠嶂,脸色很是难看。
其中一个世家身世好些,塞得钱也多些的小宫女,大着胆子开口:“慧嬷嬷,这又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花瓶给摔碎了呢。前几天还绝食,在栾尚宫的安抚下,这几天才肯吃饭,但依然只有栾尚宫敢进公主房内。”
慧嬷嬷轻啧了一声,眼珠子一转溜。
“公主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般任性。但圣上有旨,这几日公主必须试婚服。也罢也罢,你们把婚服交给栾尚宫吧,让她劝说公主试衣服,别平白无故惹圣上生气,也不枉费公主这么宠爱她。我,明日再来。”
慧嬷嬷让身后的宫女把婚服和饰品留下,直接转头就走。
蓬莱殿的几个宫女不敢说话,只能接过婚服和饰品,行礼目送人离开。
她们用膝盖想也知道,这老太婆是把烫手山芋丢给她们了。欲哭无泪,但也只能大着胆子朝花房方向走去。
砰——
“我说了不嫁,不要逼我!”公主的声音伴随着花瓶一起落地。
刚入宫的小宫女,腿都在抖。
虽说蓬莱公主自先皇妃去世,世家也被历帝打压,便不受宠了。但她毕竟是天潢贵胄,现在还背负起整个大历国未来,谁也不敢冒犯。
最后还是有一个宫女被众人推上前,敲了敲门。
门里传来的是栾夜南的声音:“何事?”
小宫女松了口气,小声回答:“栾尚宫,慧嬷嬷送来婚服,一定要公主试穿。说明日会来确认婚服是否需要改动。”
吱呀。
花房的木门打开。
小宫女吓了一跳,退后两步,手里放在托盘里的婚服和首饰却被接走了。
小宫女抬头,就见栾夜南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明用意的诡异笑容,一晃神后就消失不见。
她急忙摇了摇头,慌张施礼:“多谢栾尚宫。”
栾夜南点头,沉声说道:“你们先去准备些吃食,我让你们来再送过来。我劝劝公主。”
“诺。”宫女们急忙施礼答应,简直不想在这儿多待一秒。
栾夜南变无表情地将花房大门关上,就听到身后又是“砰——”的一声。
栾夜南转头,无奈地摇头浅笑:“她们已经走了,公主。”
坐在对面软塌上的华服美人,侧靠着撑着手,面对着榻上整齐摆放的花瓶,不满地将其中一个花瓶里插着的花拿出来,再抓着瓶身向上一丢。
花瓶腾空而起,而后坠落。
砰——
“你又叫我公主。只有我和南姐姐的时候,应该喊萱儿,或者萱萱,或者小萱,你选一个。”公主手里摆弄着榻上放着的花。
“萱公主。”栾夜南折中道。
公主闺名左白萱,栾夜南在十岁被救入宫前就听小公主自我介绍过,她暗暗记在心里,却从来没喊过。
左白萱不满地低着头,手里捻着花瓣,直到把花瓣全都捻落。
“连南姐姐都欺负我。”
“花是无辜的。”
栾夜南一手端着沉重的婚服放到房间中间的红木圆桌,一手拿过早就备在一旁的扫帚,将碎了一地的花瓶清扫到一旁。
“等会儿这些花瓣用来沐浴就是了,”左白萱看着桌上厚重的婚服,坐直身子,轻叹道,“南姐姐,我明明是万民羡慕的公主,却从来没有自由。母妃在的时候还好一些,母妃离开后,外公被父皇去了权势。现在父皇又要我以色侍人,我真的不想嫁给那个北高国的皇子。”
栾夜南抬眼看着左白萱。
这位容貌绝绝,仙姿玉貌的公主已经侧过头看向窗外。她看着枝头飞起的鸟儿,很是羡慕。眼里泛着红,满是委屈。从半个月前,她知道历帝为她许下婚约起,她就是这幅模样。
栾夜南问她:“萱公主,此乃皇命。皇命难违不说,就算不嫁给北高国皇子,也会有北矮国,北歪国,甚至有可能是哪个佞臣之子。你又能高兴地嫁给谁呢?”
从小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国家大事也略知一二,只是历帝从来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对他来说样貌出众的公主老老实实做一只笼中雀,作为资源更有益处。
左白萱眼中悲凉和希望交杂着,回眸望着栾夜南:“南姐姐,我想和喜欢之人成婚。”
栾夜南也不逃避,定睛与左白萱对视,嘴角勾起笑意:“公主是话本看多了吧,你一直被养在这宫墙之中,哪里来的喜欢之人?”
左白萱看着栾夜南略带邪气的笑意忍不住移开视线,重新看向窗外,耳朵却不自觉红了起来。
她沉默了半晌,又将视线投向栾夜南:“南姐姐,要不,你带我走吧!你出宫的事,我总帮你打掩护,这次你带上我!我们远走高飞,就像刚才的两只鸟儿。”
栾夜南看着左白萱,眼中的光晃了晃。
还记得先皇妃去世前,将自己叫至身前。
那时左白萱伏在床前,早就哭成了泪人,桃花眼因为不停地揉搓早就红透。
先皇妃却表情平静,对着栾夜南郑重嘱托道:“南儿,萱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栾夜南回答的是:“皇妃放心,自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公主时,南儿已决定要用性命护公主一生周全。”
这事栾夜南不知道左白萱记不记得,她都一辈子不会忘记。
“……”
左白萱不知道栾夜南眼里一闪而过的是什么,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了,可是每次都抓不到关键。
急忙起身走到栾夜南面前。
栾夜南站在桌子边,看着赤脚走向自己的左白萱,迎上去两步,一把将之抱起:“小心脚。”
左白萱突然双脚腾空,吓了一跳,抿着嘴抓住栾夜南的衣领。
尚宫女官的衣服绸子很滑,左白萱抓深了,一下攥住了栾夜南的中衣,料子较粗,一下就捏住也捏歪了。
扯开的瞬间,左白萱看到了栾夜南锁骨上的小痣。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缩在栾夜南的怀里不敢动弹,但视线却不安分地观察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女子,南姐姐的身上也是香香的,可是那股子香味和自己的完全不同,怎么闻都闻不够。
栾夜南看着怀里受到惊吓的小白兔,眼底压着笑意,嘴里淡淡地说道:“公主,你不按陛下旨意出嫁,只怕很难活着离开皇城。”
“我宁可去死。”左白萱伏在栾夜南的胸口,闻着她身上的香气柔柔说道。
却只得到栾夜南的冷静回应:“那么,蓬莱殿有一个算一个,都得陪葬。”
左白萱的呼吸一滞。
这样一来,南姐姐也会……
她的眼眶再次发热,为什么自己是公主?如果不是公主该有多好。
可是如果不是公主,那在五岁时可能就没办法救下南姐姐,她们是不是就没办法相识了?
左白萱想着,抬起头,顺着栾夜南的天鹅颈向上,朱唇轻启像含着蜜似的,鼻梁挺拔,眉毛不似旁的女子弯弯柳叶眉,眉峰带着细刃,英姿飒爽。
大家都说什么蓬莱公主美貌卓绝,要蓬莱公主本人来说,南姐姐才是卓越多姿,艳美绝俗。
特别是那双透着灵气的狭长狐狸眼。
此时狐狸眼正盯着怀里的小兔子,轻笑起来。
怀里的小兔子受到惊吓似的避开了视线。
栾夜南还记得十岁时第一次见到的左白萱,像一枚香甜可口的小奶团子。
栾夜南被救起后,疗伤数日。推门出来时,一眼就望见了手里捧着花蹦跳着过来的小白兔,奶声奶气地喊道:“姐姐,你醒啦!”
像一团轻飘飘的云,落在她坚如磐石的心头上。
栾夜南将左白萱抱回美人榻坐定,拿来巾帕,俯身下来为左白萱擦拭脚底。
左白萱痒得不行,笑着想要收回脚。
栾夜南却攥住她的脚踝,轻轻擦拭。
冰凉的触感落在脚踝的皮肤上,伴随着左白萱躲不过痒一起钻到心底。
左白萱看着栾夜南认真的脸,脚趾蜷缩起。
栾夜南却连脚趾都捏住了,不让挣脱。
小白兔顿时变成了小粉兔,在心中狠狠地骂狐狸肯定是故意的,猛地一下收回脚,伸手试图将狐狸推开。
狐狸一把抓住小粉兔的手,将人箍在怀中,手指伸向腰间:“这么怕痒吗?”
小兔子不想被外面听到自己的笑容,被痒得不行也只能捂着嘴,浑身扭动又挣脱不得,只能服软:“南姐姐,放了我罢,我不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