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喻承收起电脑,回到空无一活物的家。上床后继续,凌晨才下线关机睡觉。
又一天用左脑过完。
新一天是除夕,喻承回到老家,跟他爸加三姨太,为玉帝合力演完“一如既往”团聚戏。晚上九点,玉帝进屋玩电脑,三姨太跟麻将搭子约约约,喻承爸提前出门斗地主。家庭局散了,喻承蹭他爸的顺风车去酒店。
路上,喻承爸把手机递给他,高兴说:“你们飞天真的不错!年底这两个多月,我新店就订出去一千多万的货!”
喻承脑子缓缓动了一圈,好像这是他爸第一次跟他谈自己的生意。他划着喻氏木业的后台,真诚道:“是你基础好,又有银子砸排名,换个人没这么容易。”
喻承爸:“你们谷老板会出招撒!”喻承心口一停,喻承爸接着说,“开业前就建议我打通了沿海几个库的供货链,他……”
喻承打断:“你还在跟他联系?”
喻承爸:“联系啊!今天早上还通电话拜年呢!是个好人……”喻承的胸口开始漏风,喻承爸回头,“你为啷个这么问?”
喻承回神讪笑:“人家有自己的事!而且,出谋划策是智慧产品,咨询公司收费过百万的东西,你免费用着好意思啊?”
喻承爸:“他说了的,加入飞天就是他的客户,为客户服务是他的义务!”
喻承苦笑:“这你也信……”
喻承爸静了一会儿:“那他为什么这么帮我?你的意思……我得给他意思意思喽?”
喻承一窘:“别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喻承爸:“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喻承失笑,说:“反正别问他了……也别问你们的接口老幺,老幺屁都不懂!做生意还是要你的经验,线上操作不会的,让你手下找我吧!”
喻承爸扫他两眼,难得没发飙。过了几秒忽然又说:“你玉帝高三过半,还是贪玩。不晓得他要干啷个!老子是担心他大学都考不上哦!”
喻承静了静,认真说:“考不上,大专也行。他性格不错,人也单纯。只要以后能自立不拖累你,不麻烦别人,想干什么是他自己该考虑的。你就别老操心了。”
喻承爸难得又沉默,像是喻承这次的几句话他都听了进去。
车开到酒店门口,喻承跟他爸道别,回房加班检查并修正“过年不停业”系列活动的后台情况。
客房太静,喻承开电视放春晚。喜气洋洋的歌舞小品扰耳,但喻承舍不得关,他的眼睛也没法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午夜十二点,四邻响起热闹的鞭炮声,喻承扫几眼落地窗外满城市的霓虹和频频绚亮又熄灭的焰火,出口气,嘭嘭里汇报:更新check完成,检测无bug,大家新年快乐!
然后关掉手机,靠沙发上燃尽一支烟,洗澡睡觉。
又一天过完。
去完乡下后,初二是跟着全家看奶奶。奶奶生活节俭,喻承爸给她买的空调,她心疼电费舍不得用,这导致每回过年,全家人就守着她的火炉唠嗑。喻承默默祈祷众亲戚放过——他爸这次见到他,一心扑到“电商”主题忘了催婚,可千万别被不相干的人提醒。
刚到奶奶家时,他还窃喜老天显灵。因为跟往年不同,这次奶奶家里来了位陌生老太太。奶奶介绍说是庙里的同修,受“师父”重视的一位什么“居士”,让在场晚辈不分大小都叫她“黄婆婆”。
黄婆婆看不出年龄,慈眉善目,说轻声细语的普通话。至于为什么她大过年的不在自己家享受天伦,奶奶不可能当人面说。但由于她的加入,这顿年夜饭,家人相互之间也客气不少。
可对喻承婚姻大事的叮咛除外。
弟弟妹妹们两年不见都蹿高一头,个个学着大人样,逮着机会就问喻承:“哥哥,嫂子呢?”
饭前这样消磨时间,饭后家里人没有打牌搓麻的习惯,电视无聊,不怕冷的弟弟妹妹们出门放炮,叔叔们边厅扛着冻聊车聊房聊政治。众婶子闲着没事,围着奶奶家的老式铁煤炉,嗑着瓜子又拉扯起家常来。喻承跟每张脸的直面距离最远不过一米五,他爸也守着火炉陪奶奶,他想敷衍都难。
二婶先提话头:“小承,再不娶媳妇,年纪就太大了哦!”
三婶:“是嘛!过两年就三十了,还不结婚,别人会说闲话嘞,说你这个男娃儿有病哦!”
喻承讪笑:“我在等缘分!”
四婶:“缘分?你还信缘分?你大学生耶!”
五婶:“呵呵,现在大学生结婚都不慌。他还可以耍两年,但是这两年一过再不结,就不得了了哦!”
喻承瞄一眼他爸,笑说嗯。
二婶:“嗯?光是嗯,要拿出点行动来撒!我们看到都捉急!”
三婶:“你要是找不到,我们帮你相个亲也好!”
四婶:“你奶奶也想抱个重孙,你不要喊她老人家失望嘛!”
喻承一窘,心想各位自己嚼就算了,何必把一个无辜的老人家卷进来!
奶奶迷茫两秒,朝他慈祥笑:“嘿嘿,是嘛!”
喻承:“……”
五婶环视一眼,笑说:“奶奶还在帮我带妹妹!但是妹妹马上就大了,就等你来接力咯!”
喻承爸回过脸,眼睛一瞪:“好意思哦!自己家娃儿不带,奶奶还没有帮你们带够?!”
众婶子一愣,集体嘎嘎笑。喻承笑望他爸,用眼神点赞。
喻承爸瞪回来,伸手一削喻承的头:“在说你!说你就是对的!你嬉皮笑脸像什么!”
喻承理理头发,继续嗯。
众人察言观色,得出结论:只有集中火力攻喻承,话题才能热络进行。于是,一波又一波劝诫或语重心长或循循善诱轮番袭来。喻承有一阵很想说,你们回头看看自己,哪家不是鸡飞狗跳相互埋怨的?就算不管我怎么想,拉人入局,先树立个成功的标杆好吗?
但事实是,他就这么低着头缩在火炉边,见缝插针跟奶奶私语两句问候。但凭喻承最爱奶奶,关怀却拢共三句话,“你好不好?”,“好啊,你好不好?”,“我也好”,没了。剩下的时间,持续湮没在前面的催婚话题里,喻承开始放空。
连续一个多月,每天睡眠不到六小时。这时候火炉旺,话题没味,喻承身上暖和,想到明天还要面对的喻承妈和外婆,顿时感到困倦难当眼皮撑不住。
火炉边唯一没说话的,是黄婆婆。她两手抱着笼在棉袄外的袖套,以一种世外高人的神色笑看眼前人。
喻承好奇偷看她两眼,却读取不到特殊信号。他视线收回到面前的炉盘上,偷偷打了几个哈欠。再接着,他头沉甸甸一点,眼见黄婆婆笑眼华亮,劝众人:“姻缘都是前世因今世果,因果时机不到,说他也没用嘛!”
耳边清静下来,众亲戚讪笑几声没趣散开。喻承咀嚼着黄婆婆的话,忽然心中猛烈一动。好像有三个不同时代的熟悉人物剪影从眼前掠过。
他望着炉盘对面的老人家,心里一半信任一半犹豫:“婆婆,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黄婆婆微笑,眼中明晰闪烁似能看透人的光:“你在找的人,是什么人?别说你忘记了吧?”
喻承木木点头:“是有一个,约了好几辈子的……还有‘切口’,但一直没遇到啊!”他苦笑,“何况‘切口’我也忘了,见到彼此也对不上号。婆婆你知道怎么找吗?”
黄婆婆笑:“你问我呀,我问谁去?”
喻承呆了呆,说:“那我就等着!”
黄婆婆:“也行啊。只不过缘分万千种,不注意就会错过。你跟他之前怎么错过的,这次也不好说。”
喻承一愣,彻底迷茫了。正想再问,忽然失衡往下一跌。他浑身一抖睁开眼,额头差点撞到滚烫的炉盘。
回头一看,众亲戚都仍在旁边叽叽喳喳。有人笑说:“喻承都被我们说瞌睡了!”
周围人哄笑,喻承爸射过来一个白眼,奶奶也乐:“幺儿!你是不是没睡好哦?要不要进去睡?”
喻承狐疑望向黄婆婆,老人家依旧双手抄在袖套里,正随众人一道笑看他。她眼中亲切,但也客气,不像跟他掏过心窝的样子。喻承迷糊半天,最终接受刚才的确是做梦。
他有点沮丧,打起精神把剩下的相聚时间对付完。
晚上喻承爸带玉帝回原来的家,他则收到王西的约酒短信,马不停蹄奔赴过年也忙着赚钱的小酒吧。一次有惊喜有感慨的小聚会聊到凌晨两点,他打车回酒店。
平躺在空调声嗡嗡响的客房里,喻承正要为自己盖上“又一天过完”的章,却忽然想起在奶奶家打瞌睡做的那个梦。
黄婆婆问:你在找什么人,不会忘了吧?
喻承笑笑,心想:是啊,那位仁兄,你再不出现,我都老了啊!
约了那么多次,就给他几场掐头去尾的梦,算什么事儿呢?要不,从今晚起,梦啊,闪回、即视之类的,大把大把来,让他多捕捉点儿细节也好!
喻承按亮床头充电的手机,日历显示2月2号初三。几个小时后还有一关。
喻承头疼闭眼。那位仁兄先到梦里来!用你的美色和至死不渝的誓言,给我一点安慰和勇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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