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想出师门那天,他师父在门口翘着二郎腿挡着他的路,扒拉着自己的炒瓜子对他道:“就你这半流的刀术还想下山?没走几步就被人撂翻,这样吧,看在你师父英俊潇洒慈祥爱徒的份上,我给你把把关怎么样?”说着拍干净自己袍子上的瓜子壳,对他招招手,“用你媳妇朝这砍。”
当时秦太白已经挺拔颀长,快和他师父一般高了。他登时就笑了,用游峨山人的话讲,就是徒弟独一无二温和中包含闷骚闷骚中自带贱痞的蔫坏式的微笑。
然后用木刀砍了游峨山人。
游峨山人在游东门里躺了三天。
秦太白在游东门里躺了半年。
逐欢那个时候已经显形与常人无二,十五六岁的少年样,长得越发精致娇气,让秦太白越来越容易心软心疼。
秦太白动不了,逐欢就趴他胸口给他絮絮叨叨啰嗦门外一切,什么昨天下雨啦游东门小广场被淹啦什么今早游峨山人又偷偷摸摸的丢内裤啦。他讲的时候撑着脸眉眼间恹恹,喜欢猛然凑近秦太白眼前,嘟着白皙嫩滑的脸蛋不满道:“你快点好起来。快点陪我玩。”
每次秦太白胸口跳动声都会砰地一声炸开,然后面色自如的对逐欢道:“压到伤口了,上来一点。”
逐欢就会老实的往上凑。
秦太白都会闻着他的气息,然后唇似有似无的描摩在他颊边颈旁和眉眼,再低暗的道一声:“陪你玩。”
让逐欢脸烧的飞红,强撑着揪秦太白的衣襟。“嘁,其实也不是非要和你玩……”
“我想。”秦太白盯着他的眼,像是什么要破体而出般汹涌,道:“想的发疯。”
这简直就是他后来几十年里的口头禅,但是对逐欢杀伤力十足,只要他低低这么来一句,天大的事逐欢都会直接软了骨头,趴在他胸口哼哼。已经对顺毛这件事游刃有余的秦太白表示,感觉,非常爽。
后来就这样砍砍砍,躺躺躺,等到他第十二把木刀也断了的时候,游峨山人在游东门里躺了半年,而秦太白在游东门内躺了三天。
他师父捂着老腰和青肿的脸趴在床上对他羞愤又怒气冲冲道:“你快滚蛋!不然等我好了,一定揍死你!”
秦太白点点头,就带着逐欢下山了。
他下了山才知道这世间竟然还有比他挥刀更慢的人,而且是一群一群,还喜欢前仆后继的找他的麻烦。但他都不在意,他只在意逐欢。
一次逐欢对他说,“可以忘记忧愁的东西是什么?”
“你有忧愁?”秦太白敏锐的抓住一点,“什么忧愁?”
逐欢摇摇头,兴奋的比划着:“我听人说,有种可以忘记忧愁的东西,喝下去就可以。是什么呢?这么神奇。”
忘记忧愁的东西?
秦太白想了想,“大概是酒。”
“酒好喝吗?”
“……你想知道?”
逐欢眼睛发亮,秦太白揉了揉他的颊,决定让他尝尝好了。既然是给他尝,街边劣酒肯定不行。恰时江湖人传酿酒最醇的是一斗山,秦太白就去了一斗山,但是他想买酒,一斗山却不愿卖给他。他们只卖达官显贵,只卖名门高强,不卖给一个年轻无名的后辈。
于是秦太白就揍了一斗山的满门,揍完之后又问了一遍一斗山弟子,卖酒吗?
最后这一颗金珠买来的酒逐欢只沾了两口就醉的七荤八素入了秦太白的肚子,当然,是他和酒一起被喝掉。总之秦太白觉得这东西配逐欢味道很好的样子,此后但凡江湖有好酒,好酒皆入太白手。
据说有段时间江湖人兴盛赠送酒,显得有面子,尤其是赠送的还要压低声音附赠一句:“嘘,这酒可是刀圣想抢的酒呢,你藏着喝。”效果就会更加显著。
来到乌有峰最初是因为有人邀请,邀请的人正是李瞑云。道长邀请他时啥也没多说,只冷酷到底的说了句:“有人要买你的刀。”
秦太白就笑了,带着逐欢就来。路上逐欢还担惊受怕的紧扒着他不放,他就笑的更温柔了。
的确有个人声称要买刀圣的刀,这个人叫做禅意,安国公的第三个儿子,浪荡惯了的纨绔子。因为有次他在青楼寻花问柳的时候听闻人讲,刀圣的刀快如疾电,形如……美到不要不要的。快如疾电他没听清,他就听清了美这个字。
天下美人禅意都喜欢。
天下美人……能尝到的他就更喜欢了。逐欢这名字他也喜欢,一听就对他这一心逐欢人间的人的胃口。既然这么喜欢,那就见见?
禅意想他是讲道理的人,随便见见有辱人家刀圣的名声,不如买,买好听吧?于是他在乌有峰下定了场广邀天下江湖强人的酒宴,勇敢的宣告他要买逐欢的意思。
江湖涌动,但凡有几分身手的都来凑热闹了。
秦太白到的时候整个乌有峰下已然此武林大会还要热闹,等他露面的时候禅意已经等不及了。他嚷嚷着要买逐欢,多少钱随便秦太白开。
秦太白就微笑。
结果底下有个壮士也跟着嚷嚷要买逐欢,出价会比禅意更高。
秦太白就微笑。
随后竟然有二十来个人都嚷起了买逐欢的事情,争执吵斗声比市场卖莱还要激烈。
秦太白终于不微笑了,他哈哈的握起逐欢就将敢喊价的一个个从席上拽出来集中在台上痛揍一顿。这一架打的据江湖日报说是天昏地暗,惊天动地,飞沙走石,然后趴了一众壮士。
禅意是被大哥禅宗拖走的,走的时候禅宗还问了他是谁给他提的逐欢这个名字,禅意说是一个买皮革的家伙,叫赵朝明来着。他大哥当时将他扔进车厢里,松了松领口,冷笑了声。
“赵朝明是吧?这不是父亲的皮革商么,嘴巴这么不严实,让他去鸣杉城卖命。”
赵朝明就莫名其妙的断了皮革财路,正时鸣杉城一个姓乔的人正在往外暗地里抛靖国公需要钱的消息,他只得跑去鸣杉城,结果真送了命。
禅意都被拖走了,剩下的人哪里还敢留,没被揍的就骑马跑,被揍趴的只能放鸽子回门派求救。这件事完了之后,刀圣的名头又一次震天响。秦太白占了乌有峰,江湖人没事谁都不敢随意在这里晃。
不然要是被刀圣认定是打他刀的主意怎么办?
秦太白揍完人也没泄火,虽然他不说也不冷脸,可逐欢就是觉得他胸口还有闷气没揍完,但他们又不能再追出去揍一顿是不是?
于是逐欢只能牺牲自己了。
后来近四五天的时间都没能好好下床看风景,每天醒来背后都是秦太白滚烫结实的胸膛,没等他说几句话,就顺势而入,过后他就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只记得秦太白一遍遍含着他的唇角心疼道:“别哭……”
但是底下力道不停反而更重的撞的他散了神识。
逐欢似泣似啜的时候还在迷糊的想,他真是个舍己喂狼的好人。
章六
这次逐欢醒来的早。
秦太白环着他还在睡,他撑起身越过秦太白肩头,模糊的看见外边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雪又下了一宿,看样子在年前是不会停了。
他一动秦太白也睁开了眼,还带着惺忪和睡意的男人环着他的腰身,声音沉哑的道了声早。
逐欢撩开他额前的碎发,看着他略染茫然的眼,被他捉住了手腕轻压在唇边。
两个人之间温情绵绵的滋味向来不差。
秦太白坐起身,摸了摸逐欢的额,将他塞进被子里,自己下床将衣物放过来,道:“穿好衣服再出来,不要再受凉。”
逐欢懒懒地哼声,手上却听话的做了。
秦太白瞧着他乖的紧,忍不住笑出声,俯身过来拍了拍他发心,便去收拾早膳。逐欢慢吞吞的穿戴整齐,正洗漱着,便听见了院门的敲声。秦太白在灶台前正忙的不可开交,未注意到,逐欢就去了。
打开门,正对上豆蔻笑靥如花的清秀小脸。被毡帽和绒毛脖围捂的结实的女孩子,一见他便笑的更灿烂了。打了个口哨,四条犬儿就摇着尾巴围了上来,她笑眼眯眯道:“就知道今天见的着你,将它们也带上了。四五日不见你,它们都急了呢。”
逐欢蹲下身顺着犬儿们的毛,被它们团团围住,真如豆蔻所言一般,这次它们都热情的很,一个劲的往他身上扑。“只是五日。”逐欢像太白拍他一般的拍拍狗儿的脑袋,道:“我竟觉得时日好长。”
豆蔻噗哧的笑了,“太白叔总这么紧张,今日你好些了吗?”
逐欢点头,道:“昨天的蛋羹很好。”
“那过年的事你和太白叔商量的如何?我爹娘可盼着你们去呢。”
逐欢站起身带着豆蔻和狗儿们往院里去,道:“想着在家里过,就不去了。”
“别啊。”豆蔻追上去和他并肩往里走,着急道:“我娘可准备了不少好吃的呢,你要是不去了,都得进我肚子里了。要不再思量思量?”
逐欢倒真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他们才到门前,秦太白已经出来看见了豆蔻,豆蔻先拿下毡帽,顶着一头被汗捂湿的鸡窝发,冲秦太白笑道:“呦,太白叔你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