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蔷说那我来炖吧,她接过潘文秋手里的牛肉,进门就洗切忙活起来。潘文秋在一旁洗水果,看起来想找什么话说。
贺蔷将牛腩放进冷水锅里焯水两遍才捞起,潘文秋看了一愣,“做这么细致?”
“浮沫两遍才能焯干净,将生嘴巴刁,吃得出来一点点腥。”贺蔷笑,重新用小火炖上牛肉时才得了空面对潘文秋,“阿姨,您找我什么事?”
潘文秋脸色先一紧,随后尴尬笑笑,“还不是将生的事?”她走到客厅给将养上香,“早上走得急,忘了。”又说一天不上香,她心里就不舒服。
然后她拍沙发,请贺蔷坐下,自己则坐另外一侧,脑后就是那尊佛龛。远远看去,潘文秋也像一尊佛,纹丝不动了会儿,她吐出口气,“将生——和你不一般吧?”
贺蔷刚要说什么,被她打断,“她总把我当傻子,这些日子成天撂下店就出去,晚上十点后才回家,还坐你的车。更别提吃了大半个月的年糕团也不换,还天天往你店里跑。”
贺蔷脸颊染上红色,“我们关系是不错。”
潘文秋不以为然地笑,“你看,你也哄我呢。”她说将生什么样的我还不清楚?她是老实孩子,真的没什么心眼,耳根子又软得像豆腐,别人一哄,掏心掏肺掏存款都不在话下,不撞头破血流不知道回头的。
“是的。”贺蔷承认。
“别说为别人做饭打架,我怕让她杀人放火她都愿意。”潘文秋看着儿子将养的遗像,眼神里溢出淡淡的忧伤,“怪我,生了对龙凤胎,她哥哥天生智力不好,还有癫痫,从小拖累她。”
贺蔷也听说过,但她没接话,只是安静等着潘文秋阐明意思。潘文秋话锋一转,却说到柏柏,“孩子身上能看到家长的性格和家教。柏柏就是个聪明礼貌的好孩子,每次见到我都笑着主动喊人,你教得好。”
“您过奖了。”贺蔷微微一笑,“您把将生也教得很好。”
潘文秋听了却古怪笑了声,“我哪里教得了她?她今天和我商量,要把乡下的房子租给你们住,算是避风头。这个我倒无所谓,毕竟宅基地和房子过户给她了,她想怎么做都是自己拿主意。我是怕——”潘文秋双眼盯着贺蔷,“小贺,你们玩归玩,别扯太深。将生不聪明,也快三十岁了。真要一头再栽进去,蹉跎到四十岁,回头路都断了。女人本来就没几年青春,你说是不是?”
贺蔷发觉自己平时忽略了潘文秋的精明,她似乎什么都明白,却不说明白。她好像表了态,却又不留话柄。一切只赖贺蔷的聪明世故。
“你一个女人家,自己开店,离婚带孩子,还有妈妈要养,我懂这里面的难。”潘文秋说人嘛,谁不想轻松点过日子?有人帮有人衬都是福分,可作为母亲,谁也不想自己孩子给别人架桥修路,自己傻乎乎地搭进去一切。
这话就难听了,可也是大实话。陈将生不正是把存款几乎都借给自己,现在竟然还要把乡下的房子租给自己住。潘文秋担心贺蔷日子艰难,抓到了将生只是借力让自己舒服点,她也没说错。
牛肉沸腾了,贺蔷起身翻炒了下肉块,加入姜片和绍酒后放入滚刀块的白萝卜,“再炖半小时,最后放盐和胡椒粉。将生爱吃芹菜,我看家里没有,您切些葱也行。”
她告辞前对潘文秋认真地说,“阿姨,我都明白。我很感激将生,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栽进去。”
贺蔷下楼后不再转向农贸市场,而是钻进汽车四处开,也许可以看看房子,也许就在这一路把乱糟糟的思绪沉淀。她在想人生有哪些重要的转折点,她好像都错失了:错被韩一坤拿捏,错过高考,错和孙昉谈了场要命的感情,错和童立明结婚……
除了生下柏柏她不后悔,她这些年好像事事不顺,越是挣扎反抗,越被无形的绳索捆得□□。人生这俩车一开始失控后,就再也回不到正常的道路。贺蔷只是边守着柏柏,边麻木地等待着一个看不见的终点。
车停在路边,贺蔷趴在方向盘上哭泣,最近哭得多,因为清醒得多。真稀里糊涂过日子,天天就和那千把两千块的进出款向打交道,闲来做两个菜,和泡友痛痛快快周旋几场,玩点调剂心情感受掌控的小暧昧就够了。清醒时却发现,这些远远不够,它们只是麻木自己的药剂。
当生活被感情钻了空子,当感情混杂了越来越重的依赖时,贺蔷发现自己早就背上了新的包袱:希望。
潘文秋今天的话无疑提醒了她得悬崖勒马,贺蔷擦干泪,找到微信下方久不联系的人,“孙昉,有空吗?”
第37章 赚了一点
将生借来四舅公闲置的旧车开了几天,关店就回村里房子盯装修进度:围墙加固、铺防滑砖、砌两处花草角落,又给柏柏装了副秋千。这些忙完后还有厨卫需要翻新以及重装防盗网,虽说是租房,但租客不一般,将生对标的是贺蔷之前房子的装修标准。
做这些不指望潘文秋给钱,也不能动用生意的流动资金。将生手里钞票宽裕还得亏贺蔷一周前还了十万块,当她颤颤巍巍看手机上的收款到账通知,心里竟然有几分不踏实。贺蔷像看透将生的念头,请将生外出排队买奶茶时说,“你放心,这下咱们不是更纯粹了吗?心里掂量着钞票,你不怕不尽兴啊?”
将生耳朵都欢喜得红彤彤,当晚就邀请贺蔷去尽兴一回。贺蔷咬着吸管,还是那样慵懒地拍将生的胳膊,“你脑子里尽是那事。”
而看着将生即将退肿完全的脸,贺蔷才证明了她脑子里那种事也不少。两个人六点进的房门,破天荒的夜里两点才出来。有两次将生都扛不住打起瞌睡,被贺蔷揪着耳朵咬下巴,“陈将生,不许睡。”语气里的宠幸味和急迫感让将生好奇,她伸手和贺蔷拥抱,想着如果能一觉睡到天亮多好?一想到这,将生清醒,她看着贺蔷,解读着贺蔷神色里的涵义,被她温柔心疼的目光熏得醉乎乎的。
将生还很好奇,贺蔷哪里来的钱?她也问了,对方撑着头笑,“怎么?小瞧人了不是?”
她不敢小瞧贺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被贺蔷拉到身上,“最后一次,你能不能来点狂野的?”
狂野的确狂野,但是将生大腿肌肉好像拉到了筋,晚上撇着腿滑稽回家,被起夜的潘文秋看到,补着水的妈妈说将生呐,不要玩得太过分,你看看几点了?
将生眼里跳跃着幸福,她想和潘文秋说“不是玩,真的不是”,最终笑着回答,“好,以后我注意。”良好的态度倒是吓了妈妈一下,“德行。”
将生知道这些天她处于亢奋状态:精打细算,四处奔波,三点一线,为的就是给贺蔷和柏柏她们打造一个安心的住处。晚上十点,送走工人师傅的将生坐在院子里看天,这个冬天湿漉漉的,月亮隐在云后,寒意渗到衣服内,却被将生暖融融的快乐驱散。她终于忍不住,头一回拍了几张图发给贺蔷,“你瞧,这个院子都足够停你的车,车棚也不错吧?”
拍上了瘾,再进屋子打开所有的灯,客厅、厨房、洗手间、所有卧室和给柏柏装饰的小书房都到位,将生得意,“柏柏一定喜欢。”
那头的贺蔷等了快半小时也没回复,将生悻悻地关上门,发动车子离开。开上主路时,贺蔷拨来电话,将生按免提,兴奋重回脸上,“怎么样?”
贺蔷那头的沉默让将生忽然感到不对劲,“这……你们是觉得住在乡下不方便吗?其实吴中农村和城市在生活上差别不大,开车往返也很快。”
贺蔷还是没说话,将生急了,“那……我再帮你问问别的住处?”
“将生……”贺蔷语气里似乎为难,“我没想到你行动得这么快,只是,我已经找到房子了,交了押金,明天就搬。”
将生讷讷地回答,“哦……那,我帮你搬家吧。”
“嗯,不用啦,我找了搬家公司,不用蚂蚁搬家一趟趟来,他们的车空间够大,一次搞定。”贺蔷一口气拒绝完,两个人都在思索下面说什么,这时,一丝陌生而清爽的笑声从电流中钻出来。将生直觉不是电视里发出的,似乎就在贺蔷身边。
“你在打麻将呀?”将生问。
贺蔷草草“嗯”了声,又谢了将生后说回头聊便挂了电话。将生的心情就在开车时越来越差,好不容易到了家,不想在楼下也碰到贺蔷,她从一辆低调的GLC下车,回头和开车的人说,“再见。”将生视线刻意偏了下,发现开车的是一名女性。
那个人也看到将生,似笑非笑了下,随即迅速倒车离开。将生不知道该怎么想,她稳下心神,和贺蔷打招呼,“打完了?”
“嗯。”贺蔷身上传来酒气,走路的步伐却很稳,她没有给将生扶着自己的机会,两个人一前一后爬楼梯。将生先到家门口,贺蔷回头看着她一会儿,“早点休息啊。”
将生如鲠在喉,只能目送贺蔷再上一层楼,听到关门的声音后,她还愣在自家门前。
你搬到哪里呢?那个盘着头发穿着、穿着白衬衫的女人是谁?大冬天的不冻死她吗?将生顾不上回家,在微信里迅速发出以上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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