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条件再恶劣都挡不住这帮人眼巴巴地盼着。按照他们的思维方式,反正不去旅游就要上班,不给休假也不补钱,那还不如出去溜达,再累也比窝在那一小块儿地方强。
好歹出去见个世面不是?
他们春天已经出去过一次了,杨瞳正好赶上秋季这一次。听小孙提起一句,新人要干够多长时间才能公费,意思就是杨瞳才来几天是根本没有资格的。
杨瞳原本就不想受那个罪,更没道理去争这一点小恩惠,无视颜文字之后笑着让小郭快去。
结果他们开会根本没提旅游的事儿,反倒把处方的规范书写拿出来好好讨论了一番。据说院长没有重点提名,但言语间把所有的门诊医生都涵盖了进去,警告意味十足——本来就没几个,之前发生过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然后院长又提到护理上的医疗安全问题和责任心,也是一通训斥。到最后主题升华,强调各科室之间要做好横向协调,门诊、药方、护理紧密结合,杜绝任何不良因素的苗头。
杨瞳才明白秦昱言在这里存了心,由着自己把这件事闹得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作为一起医院内部纠纷,好在会议上提出。
杨瞳就是那个自以为聪明却被无辜当枪使的出头鸟,毫无悬念地就被划分到管理层那一方,对面是整个基层团体。
秦昱言这一招算不上心思险恶,但还是缺了点德。
人都有喜恶亲疏的区分本能,总有些人会说“虽然和我无关但我就是看不过去那谁谁谁的作为”,好像自己的立场十分坚定特别高尚似的。并且这种敌意很容易抱团,小范围传染之后就变成,孤立。
更何况这件事确实因杨瞳而起,连带着门诊医生和护理一起受训,甚至这两个部门之间都要生出嫌隙来了。
会后颜文字对着杨瞳的脸更沉了几分,连活络开朗的小孙看杨瞳时都有了几分不自然。药房另一个年轻姑娘照常摸鱼来输液大厅闲聊时,瞥杨瞳一眼转身就走。一副嫉恶如仇、苦大仇深的大姨妈脸。
我又没欠你卫生巾,用得着江湖不再见么!
杨瞳看看表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也没跟谁打招呼,直接上楼找秦昱言讨要姨妈巾。秦昱言还在顶头那间院长办公室里谈事情,前厅有人叫院长下去看病时,她才跟着出来。
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她看见等在门外的杨瞳一点都不吃惊,率先进了办公室,用行动告诉杨瞳:“里边没人的地方谈。”
做饭的荷花姨滚上稀饭炒好菜,下楼看电视。从门前路过,秦昱言回头冲她笑笑,两个人打了个招呼。
整个后院二楼就只剩杨瞳和秦昱言两个人。
在杨瞳开口之前,秦昱言先截了话头,拿出十成十的诚意:“抱歉。”
杨瞳觉得狡猾的人应该都是脸皮很厚,特别无赖的。不管什么事都推得一干二净,一口咬定反正不是自己的错,你所有的苦难都是自己倒霉,怨不得别人。
对于不讲理的人,比她更泼皮就可以了,杨瞳的自尊心从来不在这方面体现。但秦昱言从来不嘴硬,错没错先道歉,还胸怀坦坦荡荡,有凌然正气加持。
杨瞳的火引子缺了氧气,挣扎两下没撑过去,熄灭了,成了个哑炮。
秦昱言站在那张艺术照下方,淡妆比照片更清爽,不同的眉眼却在杨瞳的视线里重合,变成一个人。
对方大开城门,举着双手缴械投降,完全没有抵抗就献上城池。准备好的枪支弹药用不上,杨瞳站在对面反倒有种扑了个空的无力感,突然就不知道自己是来质问什么的。
秦昱言尝试着替自己辩白,却还是坦诚地承认了:“也不是说利用你,不过当时就是觉得这有件事拿出来说,比空口白牙突然提出来效果好。”
杨瞳冷笑:“是挺好,门诊和护理都快打起来了。”
秦昱言笑了笑,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哪儿会少了矛盾?又不是深仇大恨,过两天就忘了。不过对你是真得挺不好意思的,我跟院长说的时候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利落在会上提出来。要说咱们医院的医生,就属他自己的方子最难认,完全自创了一种新的文字体系。你也知道,他从来都不说自己不好的那种人。”
我才上五天班我就知道什么了我!
杨瞳被那几个姑娘堵的满心窝火,对秦昱言这个罪魁祸首说话也有了分尖酸刻薄的味道:“你挖坑给我跳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好意思了!?”
秦昱言不经意地轻叹一声:“是我不厚道了,每个位置都有该有的担子。医院就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心思多,各想各的理。我坦诚点告诉你,我站在这里,就要想这个位置的事情。”
秦昱言伸手在自己身前比划着切下一刀,然后翻转,掌心向外推过去:“我是这边的,我需要考虑的是对面的事情。”
杨瞳喜欢讲理的人,哪怕这理对自己无益。沟通即是合理,不管最终是谁说服谁,经过漫长的拉锯和彼此理解,都是心甘情愿且和平的。
杨瞳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自己在秦昱言面前总是占不到上风。这个女人把自己的棱角和个性藏得太深,永远是一副温吞、退让的样子。对错分得清明,有理有据,以理服人。看似民主,其实是种潜移默化的□□强硬。
但凡她露出一丁点尖利的攻击意图,杨瞳都会用十倍、百倍的强势压过去。偏偏她没有。就像是飘在半空的棉花,杨瞳出拳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打。
杨瞳看看她的手,指节修长,指甲修得圆润,什么颜色都没涂。杨瞳觉得自己后退了一步,但身体却没动,眼前的景象没有分毫变化:“照你说的,我是‘那边’的人,你干嘛跟我说这些。”
秦昱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颇有些感慨:“这难道不是正常的领导和员工的谈话?”
杨瞳还是半颗学生心,不知道这样的谈话究竟算不算正常。但感觉不太差。要是秦昱言上来就是哭天抢地一脸愁容期期艾艾地哭诉“你听我说,这是个意外,你误会我了”,这种苦情剧的戏码反倒会让杨瞳觉得她是在愚弄自己的智商。
再加一句“我始终爱的都是你,只有你一个”,杨瞳都考虑配合她捂上耳朵做歇斯底里的崩溃状,惨了吧唧地大吼:“我不听我不听你这个骗纸!”
哦不对,是骗子。
万幸,秦昱言是个理智、精明的女人。她不会上演CCTV8海外剧场的戏路。
她这样剖白心迹虽然有些残忍冷酷,但最起码,杨瞳觉得自己终于是找回了自己该有的平衡位置。
领导和员工。而不是秦昱言和穆林洁的附属品。
从今以后要讨厌的就是明生医院综合办公室的领导,以一个员工,一个小护士的身份。
这种僵硬、机械化的相对关系让杨瞳有安全感。哪怕被领导拉着加班、扣工资,当成各种苦工劳动来来用,也好过一看见她的笑就想到穆林洁,以及穆林洁在自己身上留下的不正当庇护。
到这会儿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是来干嘛的,杨瞳竟然对于她给自己使绊子这件事有点开心。杨瞳心里的小人急的跳脚,食指相指,破口大骂:“杨瞳你是不是M啊!”
M……不应该啊!抖M能一个盐水瓶子把一个小姑娘给砸昏?
不可能不可能!
杨瞳反问:“全院二十多个人,你跟每个人都‘正常’的谈一遍,那你背地里做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划分的‘这边’、‘那边’还有存在的意义?”
秦昱言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白色的马克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花纹。秦昱言放下凉水壶,理所当然地解释:“我当然不会跟每个人都说这些,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你,所以才跟你说。你到底还是小……”
杨瞳挑着眼看过去,秦昱言笑着止住了下边的话,转了个话锋,却还是接着上边的内容:“学校和社会,中间的思维模式有一条分水岭,一刀切,差得很远。不过你现在的资本就是年轻,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好好干吧 。”
秦昱言眉眼柔和,杨瞳觉得她的面貌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好像……拍照时的焦距微调,景色在视线内被拉进了些?
暧昧微妙的感觉很难捉到,杨瞳心里的定位实打实地起了变化。
穆林洁让她来这里上班,秦昱言同意了,自己来了,这是三个人的事情。杨瞳一直觉得这段关系拖拖拉拉甩个大尾巴,黏糊胶着,烦得要命。尤其是看到秦昱言对自己笑的时候。
刚刚秦昱言说话间完全不提这回事,杨瞳知道,那段关系已被斩断,碎成渣渣找不到了。现在就是正儿八经的领导和下级,清晰明朗。
杨瞳找到了新的攻击目标,心里舒畅——虽然还是同一个人。
在秦昱言道歉的收尾中,杨瞳撞上秦昱言凝视而来的目光,心脏在空荡荡的胸腔里被粗粝的石块儿砸中,悬着晃了晃。好像一席对话就是一份羁绊,自己同她之间有了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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