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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务找到张释与的时候,他一动不动躺在手术台上,肚皮被剖开了一个口子,手脚被手铐磨得血肉模糊,无影灯打在他脸上,白得像死了一样。他没来得及细看,就被随行带着的医护人员推了出去,毕竟张释与还开膛破肚的躺在那里,缝合手术得尽快完成。
沈务站在手术室外,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幕。比这残忍一百倍血腥一百倍的场面他都见识过,但是没有一次他觉得像现在这么恐怖,恶心的想吐。中国人说血浓于水,沈务一直不以为然,这一刻他才明白这句话。他看到像只青蛙一样躺在手术台上的张释与的瞬间,才突然意识到这也是他的儿子,身体里留着他的血。
这个儿子像墙角的野草,在没什么养分的石子间努力长,长到这么大。沈务还没注意到他,他就已经长到了十四岁。沈务有点怕,怕这个儿子真的死了。
缝合手术很快,但是张释与身上还有其他的伤要处理,所以这个手术也做了五六个小时。医生走出手术室的瞬间,沈务就冲上前询问情况。
“来晚一步,一个肾被摘了……”医生顿了顿,“不过还好,性命无碍。只是释与少爷头上的伤有些麻烦,照了CT才能判断。”
“什么意思?”沈务问道。
“释与少爷头上的伤,可能影响了眼睛,我不敢肯定,要等他醒了作进一步检查。”
“知道了,辛苦你了周医生。”
“先生太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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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释与醒过来首先看到的还是白色的天花板,他麻药劲还没过,以为自己还在绑匪那,手术台之类的都是一场噩梦。
沈务本来在病房的沙发上处理公务,他耳朵灵,听到病床上轻微响动,连忙起身去看,果然发现张释与已经醒了。
张释与看到沈务,眼珠子转了几圈,知道自己已经被救出来了,但他的左眼还是看不见。沈务一发现张释与醒了就叫了医生过来,之后反而无话,他看了张释与一眼,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就匆匆走了。
麻药慢慢过了,张释与感受到肚子和脑袋都一阵一阵的疼,他心凉了半截,知道自己肚子里的某个内脏八成是给拿走了。
人在极端绝望的时候总会找到那么一个靶子发泄自己的恨意,张释与的靶子自然就是沈务。他在沈家的这几年,早就从下人口中百遍千遍的知道了自己的地位,那些人表面上叫着“释与少爷”,眼里却带着轻蔑,背地里也骂他“不过沈家一条狗”。他开始时想不通,明明沈务亲口承认了是他爸爸,怎么自己又变成沈家的狗了,还气不过想去跟“爸爸”告状,说有人欺负他,但是他连沈务的面都没见到过,这个爸爸只出现过一次就失踪了一样。于是张释与就懂了,那些人说的没错,自己可不就是沈家一条狗么。学着忍,学着当空气,张释与也不再把沈务当做爸爸。
可他觉得沈务这次做的真绝。就算他真是沈家的狗,这狗还救了他家小少爷一命呢,沈务还就真的不管他了。
张释与在手术台的时候,心里仍旧抱着一丝期待,期待沈务会带着他那些穿黑衣服的手下破门而入,威风凛凛地一脚踹倒那些人,把自己救出去。但是他没等到这个结局,他嗓子都喊劈了也没喊来沈务。
如今什么都结束了,沈务倒是出现了,他这时候出现了有什么用呢?自己的眼睛瞎了,器官也没了,肚子上的刀口还疼着,脑袋上也有一个大大的疤。认了这个爸爸,除了在学校里受欺负,在家里遭白眼,什么好处也没有,还弄得又瞎又残。
张释与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觉得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随后几天张释与都躺在病床上,偶尔被推到某些仪器室里,左右检查,张释与说不上不配合,就是没反应,任凭医生在他身上检查,就是一动不动的,没什么表情,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心里觉得这些医生都不是好人,说不准又会把他的心肝肠肺拆下来卖钱,但是又没办法逃走,只能自暴自弃地想拆就拆吧,反正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沈务来看他倒是来得勤了,张释与这几天看到他的次数比前几年都多得多。沈务心里认了这个儿子,想对他好点,但这个儿子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确切来说是没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从张释与醒来到现在还没说过一句话,他很听话,吃饭上厕所做检查都很配合,但就是一动不动的,不说一句话。沈务质问过医生,医生只说是受了刺激,可什么时候能好,谁也没个准话,沈务烦躁地换了好几个C市的名医,都是差不多的说辞,不仅治不好张释与的“受了刺激”,连瞎了的左眼什么时候能治好,也都模棱两可,只说不好确定病因。
有心人注意到了沈务对这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私生子的态度变化,于是来病房看望的人也就多了,沈务交代保镖这些人一律挡回去,又烦看到张释与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慢慢也来得不勤了。毕竟他手上握着偌大一个商业王国,还有沈氏一大家族的吃穿用度靠着他,哪有许多时间浪费在张释与身上。
发现沈务态度变化的还有他的老丈人,现在的省委书记。老丈人当年知道沈务把私生子领回去的时候就发过一次火,后来沈务亲自上门赔罪,岳父才算勉强原谅他,也敲打过沈务,这个儿子养着就养着,但是别出格。这几年看着沈务态度不错,也没再过问。没想到沈务如今又对这个捡回来的儿子上心起来了,但是这个私生子救了自己的外孙,他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了沈务几次别太过分。
其实沈务也对张释与有点没辙了。张释与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星期,连一个单音节都没发出来过,但是他每夜每夜做噩梦,眉头紧锁地闭着眼,冷汗把枕头都打湿了,仍旧抿着嘴,一个字都不说。
心理治疗也得病人肯配合才能起作用,张释与这态度一看就是不配合,所以心理医生换了一个又一个,依旧没有效果。一个医生对沈务建议说张释与现在心里对所有人都有严重的戒心,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说不定换个没有人认识他的陌生环境倒会有效果。
沈务看着张释与这个不死不活的样子,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再者张释与的眼睛还要继续治疗,于是开始派人安排这件事,最后选来选去还是A国合适,就派了几个妥帖的人跟着张释与,把他送到了A国。
张释与就这么去了A国,一走十年。
☆、第七章 成人礼
第七章、成人礼
张释与觉得自己最近回忆的次数太多了。他很早之前就发誓和过去一刀两断,无奈过去硬来找他,躲都躲不掉。
沈清的成人礼远比十年前的盛大,沈家包了一艘巨型游轮,参加宴会的客人凭船票进场,到点了船就开到外海,第二天才开回来,估计沈家人也是被十年前的那场绑架案吓怕了。说是成人礼,其实是沈清的20岁生日,沈家一般过整寿,所以就当做20岁成人了。
张释与完全不想给沈清过生日,在他的记忆里这个日子就是个倒霉的狗皮膏药,沾着一连串不愉快的回忆。但他还是准时准点地到了,他还是沈家名义上的养子,就算回国的消息没有声张,该知道的人还是知道的,沈小少爷生日张释与都不去,还不知道私底下要传成什么样。张释与还像十年前一样站在沈湛后面迎接宾客,他在国外磨练了几年,不像小时候那样愣头愣脑的,身上穿着得体的礼服,脸上带着矜持的微笑,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所以很多不明所以的宾客同沈湛寒暄几句之后,都要带着疑惑瞥他一眼才上船。
晚上六点,所有宾客都已上船,游轮起锚出发。沈务带着两个儿子站在主舞台上对宾客到场表示了一番感谢后,这派对就算是正式开始。张释与本来想故作潇洒的跑到甲板上去吹吹冷风,被海风冷得一个激灵,灰溜溜地钻回宴会厅。还好游艇上准备了客房,张释与跟负责人问清楚了自己的房间,就拿着房卡躲了进去。房间是很舒适的套房,甚至还有一个小酒柜,张释与随手拿了一瓶酒躺在床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
半瓶下去,张释与有点飘飘然,门外传来干净利落的叩门声,不多不少正好三下。张释与懒得下床开门,就不出声,装作屋里没人的样子,敲门声也没再响起,他估摸着门口那人估计走了。但是他随即又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斜着眼睛朝门口扫过去,却发现进来的人居然是沈务。
张释与身体动得比脑子快,立马把酒瓶子放在床头柜上,直起身子正襟危坐。
沈务刚开门就看到张释与歪在床上那副没骨头的样子了,这会儿又见他坐的笔直端正,心里好笑,面上却不露分毫。
张释与看沈务走进,并且毫不见外地坐在床沿上,浑身一僵,硬着头皮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心里却在抱怨沈务到底在搞什么鬼。他低头等着沈务开口,可左等右等都不见沈务有动静,抬头,正好对上了沈务的眼睛。
沈务少年时也是混出来的,眼睛利得像一把剑,闪着寒光,看人的眼神带着杀气。后来他当了沈家的家主,杀伐决断,身上更是又添了几分气场。他三十过后有意收敛锋芒,而今眼神也没那么锐利了,倒更像一把没出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