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释与辞了A国的工作,自然是连同Z大的老师也不能当了,沈务吩咐司机把车开回沈宅,张释与没听见似的靠着椅背假寐,他不反对,沈务就当他是同意了,心里又是一喜。
沈务隐隐觉得张释与听话得有点不正常,远的不提,就一个月以前,让他回一趟沈宅都要了他的命似的,现在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一星期以前,张释与对他还是看一眼都嫌多余,现在又重新恭敬起来。沈务摸不清张释与的意思,好在张释与似乎是打算回沈家了,来日方长,不管张释与几个意思,只要人还在一切都好商量。
管家比沈务和张释与早一步到沈宅,他们下车时管家已经在候着了。管家这人很迷信,准备了很多火盆艾叶之类的,杂七杂八的祛病消灾的土法子让张释与按着他的话来来回回做了好几遍,这才放他进沈家。管家毕竟是从沈老爷子那一代跟过来的,又看着沈湛沈清长大,几乎要算半个沈家人,宅子里生活上的事沈务大多时候还是随他去安排,这些年里妥妥帖帖,从没出过乱子。沈务在一边看张释与一脸局促,心里好笑,面上不敢表露,怕又惹张释与哪里不高兴。
沈务进张释与的卧室之前还装模作样敲了两下门,等张释与回了一句“请进”才轻轻转了门把手推门进去。
张释与卧室安排在沈务的隔壁,当然是沈务授意的,张释与好不容易回来了,沈务顾忌他的精神状况不能硬来,只好在这些小地方耍些手段。
“释与,你这次回国还走吗?”沈务靠着衣柜看张释与把行李一件一件收拾到柜子里。
张释与挂衣服的手停顿一下,他把手上那件衬衫挂好,仔细抚平纽扣边上的几道皱褶,“不走了。”
张释与过去十年,好歹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亲手建立填充丰满的家,如今他却连A国都不想回了,他实在不想看到张松年。
可他说不走当然不是真的,他还要在沈家待一段时间,自然要稳住沈务。
张松年说凶手十有八九就在沈家,沈家那么大,旁系外家几百号人,里头的水不知道多深,张释与蹚进这趟浑水,目前头绪全无,连从哪查起都无从下手,更不知何年马月能了结了这件事。
怕只怕那凶手捱不过这十几年早就归西了,那才是真正的竹篮打水一场空,张释与到时就算再咬牙切齿也拿一个死人没办法。
张释与胡思乱想到这一层,又无奈又气愤又想发笑,弯腰又拿起一件衬衫挂上,摇摇头放空大脑。
“释与,我知道你喜欢原来在学校里的工作。”沈务跟着张释与动作弯腰,帮他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递给他,“沈氏也不是没有研究这个的,左右你现在也无事,不如来沈氏?凭你的才华,不做这一行当真可惜。”
张释与嘴角略有一个弧度就算是笑了,接过沈务递给他的衣服整理好,“多谢先生了,只是我累了,现在只想好好休息。”
“休息也好,你想去哪里散心就说,我带你去。”
张释与正在折一件T恤,闻言放下手中的活,对沈务讽刺道:“沈务,难道你还打算关着我?”
“我只想陪着你。”
“沈务,这样的话实在不适合从你嘴里说出来。”
“释与,你肯回来,我只当你已经考虑清楚了。”
“我考虑清楚了,我想认祖归宗,我想归入沈家的家谱。”张释与抬头和沈务对视,“父亲,以前没能在身前侍奉,是当儿子的不孝。”他这一声父亲连半点迟疑都没有,坦坦荡荡,也不知在心里酝酿了多少遍。
沈务眼神阴暗,他心里的火堵在嗓子眼发不出来,半晌才道:“释与,你要知道,就算你认回沈家,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知道。”
“好……好。这话是你说的,你不要后悔。”
沈务走后张释与突然很疲惫,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实在是累人,张释与要在沈务手底下有动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他开始灰心,逃不掉躲不开,还不得不和沈务周旋,这样的日子张释与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走一步算一步吧。张释与继续收拾行李,忽然眼前发黑,头脑眩晕,他知道是又犯后遗症了,扶着衣柜捱了几秒等着眼睛自己恢复。
左眼视野逐渐恢复,眩晕感也很快消失。最近张释与犯病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一天就犯一次,严重时半分钟都缓不过来,也不知能不能扛到真凶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张释与收拾好衣柜,张松年来了电话,“释与,你到了吗?”
“到了。”
“那你好好休息。”
两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张释与觉得做人做到他这个份上真是挺失败的,身边一个能说话的都没有,以前还有一个张松年,现在连张松年他都不敢信了。没有目标没有梦想,连为什么活着都不是很明朗,现在还有一个沈务在步步紧逼。张释与回了沈家就等于站在了悬崖上,每一步都贴着悬崖边走,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叫沈务那一声父亲张释与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他想着计入家谱不是小事,沈家这么大的家业,总得通知几位老人家,旁系的家长也要一一通知到位,沈务当着整个沈家和列祖列宗的面认了他这个儿子之后,就算再怎么无所顾忌也还是要收敛着些的,多少都有些忌惮。
至于以后,以后那么远,张释与不敢想。
☆、第五十三章 又见文敏安
第五十三章又见文敏安
沈湛这天本来在外地出差,听闻张释与回来了,思前想后还是连夜赶回来,就算他不待见张释与,也要掂量掂量张释与在沈务心里的地位。何况沈湛最懂长幼尊卑的规矩,大哥大病初愈,做弟弟的连面都不露,于理不合。
沈湛回沈家已是晚上十点,沈务和张释与两人正在客厅看晚间新闻,沈湛一进家门就见沈务捻了果盘里的一颗樱桃递到张释与嘴边,张释与本来偏头打算躲过去,沈务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才勉强把那颗水果送进嘴里。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沈湛不知道怎么提醒这俩人,只好在门口高喊:“管家,我回来了。”
管家听闻自家大少爷回了,连忙出来迎接,嘘寒问暖一番才放他进厅。
沈务的动作此时已经收敛,沈湛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父亲,大哥。”
“怎么今天就回了?”沈务问。
“听说大哥今天回家,那边又没什么紧要的事,就回来了。”
沈务点头,“时间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他又对身后的管家说:“待会儿吩咐厨子做点宵夜给大少爷送上去。”
“好好好,大少爷一路辛苦,是该好好补补。”
沈湛谢过了沈务和管家,回房。
张释与很久未见沈湛沈清兄弟俩了,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两个人,如今看到沈湛才恍然想起,不过他和沈湛是两看相厌,只要注意着些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
张释与在Z大虽然没了职务,但他的好些证件资料还在Z大校方那压着,还有宿舍里的东西也要收拾回来。
张释与回沈家之后沈务对他还是放松一些的,至少没再限制他在C市以内的人身自由,于是他休息了两天就去了Z大,打算把东西收拾收拾。
张释与办完手续去宿舍整理东西,半路遇到了文敏安。
文敏安看起来比张释与还带着她的那阵子憔悴多了,她看到张释与也挺意外的,朝他笑得有些苦涩,“张老师。”
张释与摆摆手,“别叫我老师,我已经不当老师了,你叫我名字吧。”
文敏安改口道:“释与哥,好久不见。”
“别别别,你要么叫张哥,要么叫释与,要么连名带姓叫我张释与,就是别叫释与哥。”张释与一听这个称呼就肝颤,沈清也这么叫他,怎么现在的小年轻叫人都这么别具一格,文绉绉的。
文敏安被他逗笑了,这回是真笑,捂着嘴道:“那就叫释与吧,怎么以前没发现老师你这么逗呢。”
张释与没觉得自己哪逗,只好转了话题,“你在这干嘛呢?”
“我等你。”
文敏安本来是被沈务弄到了外市的,可那段时间沈务一门心思都扑在张释与身上,加上文敏安又去学校闹了一顿,校里没办法,联系不上沈务,就消了文敏安的交换生,只是这么一闹也没几个老师敢带她了,就连她自己的导师都常躲着她。文敏安本来是个极优秀的学生,现在颇受打击,好在她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工作也不担心,也就不在意学校里的那些事了。
张释与警惕道:“你不是还为了沈务的事吧?我告诉你,关于他的事我半点都不想插手,你也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师,我好不容易找着你了,你连杯咖啡也不请我喝啊?”
张释与无奈,只好带她去他们上次去的那家小店。
“说吧,你找我为什么。”服务员上完饮料之后,张释与问。
文敏安点了一杯黑咖啡,勺子在精致的瓷杯里搅动几下,端起来抿了一口,她连一块糖都没加,却连眉都没皱一下,倒是张释与在一边看得受不了,他不挑食,却独独接受不了苦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