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到底是千差万别的,世界上有白求恩那样的好人和平爱好者,也有希特勒那样的战争狂魔,人性,最难说。
送走了警察们,父子俩面面相觑。不知为何,桑平他爸觉得自己在儿子面前就是抬不起头来,桑平随便一眼,就让他战战兢兢。桑平给他爸倒了杯水,转身下楼,打算找个地方和刘爽打个电话。没想到两人十分有默契,桑平刚打开手机,刘爽就转了个视频给他,配文是六个圆圈。
桑平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屡教不改,非得拿六个句号充当省略号,怪不得语文成绩及格线都上不了。
桑平点开视频,发现画面有点熟悉感,当他看到汽车呼啸过来撵上躺在地上那人的腿时,整个脸已经褪尽了血色——任谁看到自己的亲人被这样对待,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即使这个亲人再不是人。
刘爽正躺在床上上网,刷刷国内的热门微博,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相关话题已经被刷上了热门话题榜了。视频里的这件事情,不同于早前的药家鑫杀人案,当事双方一个是开车撞人的纨绔子弟,一个也不是什么好鸟——碰瓷的坏人,那么在道义上,公众会偏向哪一方?网友们众说纷纭,有人说活该看了解气,想想那些躺在街上碰瓷的老人,是该有人站出来杀杀他们的气焰了;有人说,碰瓷是不对,那开车撞人难道就能被允许吗?
刘爽觉得好玩,本想和桑平谈谈这个话题。谁知桑平看完视频之后,给刘爽来了条短信,写道:“被撞的是我爸。”
刘爽差点被这个消息惊掉了下巴。
桑平见过刘爽的父母亲,刘爽的母亲长相一般,都气质优雅,气场凌厉,虽然严肃,但看着刘爽的眼神是带着宠爱的;刘爽爸一看就是那张雅痞型人物,中年帅哥一枚,个人魅力十足,就是和刘爽父子俩看着不太亲昵,两人之间存在着显而易见的不合拍气场,也能看得出来是一家人。
刘爽就对桑平的家人一无所知。比如他妈做什么的,他爸又从事着什么样的职业,又是什么样的父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为了生存拼命干活而不管半分。桑平对此讳莫如深,刘爽不敢多问,怕碰上了看似不敏感实则敏感得过分的少年的某根心弦。
谁知道他爸会是这样的,简直有些哭笑不得的心疼。
他想,他的桑平一定是受了很多很多的苦。
刘爽恨不得给背后插上一对翅膀,千山万水跨国太平洋都想要去见一见桑平。
当然,有这份心是好的。
桑平这边和北大那边的教授沟通过了,只要桑平安排好家里的一切,随时都可以去北京找他。
得意于舆论的监督,桑平他爸的案子很快判了下来,对方判有期徒刑两年缓期一年,赔款90万。
桑平他爸用一双腿换来了这辈子见都没见过的巨额,存折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他还觉得有点不真实。桑平心想,90万算什么,在这个城市的郊区买个二居室都买不到。
桑平他爸对着桑平,笑得十分讨好,说道:“小平,这钱拿两万块出来给你上学用,剩下的我给你存着,给你将来娶媳妇用。”这会儿,他已经知道儿子被保送北大,面上有光,给儿子用钱也舍得了。
桑平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荒唐的话,笑笑,说道:“不劳你费心了,这钱还是留给给你自个儿找个保姆,照顾你生活吧。”
桑平他爸脸上悻悻然,也没有厚颜无耻地让儿子来照顾他。
到底命运还是疼惜他的,桑平想
带着两百块钱,和一小包行李,桑平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北京的十月,已经有了严寒的端倪。桑平裹紧身上的外套,往图书馆走去。
一路上遇见几个跟他认识的同学,彼此打了招呼便擦肩而过了。
奇怪的是,那些同学的脸上最先都会闪过一些惊讶。
到第四次的时候,慢半拍的桑平才转过身。
刘爽男神正笑得一脸谄媚地看着他。
桑平决定不理会这个存心吓人的东西。
“诶,你不等等我?”
桑平走得更快了。
落在后头的刘爽摇了摇头,拔腿就要追上去。
砰!
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得有些仓促了。
没办法,原本定义的就是短篇,再写下去该没完没了了。
其实,我更期待下一个故事。
你咧?
☆、山水半边(一)
梁楷和范宽从小就认识。
出生在同一家医院、居住在同一个小区,小学上的都是铁路一小,初中时都被分配进铁路一中,两人也可以说是竹马竹马了。但这两人一直不对付,屁大点儿为了个棒棒糖掐架到十来岁,彼此相看两厌。
两人都拜在一个老师名下学国画。
老师姓严,年纪不小了,孤家寡人一个,靠经营画室为生,平时教教小朋友,还在附近的中学当美术代课老师。因为长相凶悍,学艺不精,画室经营得不死不活,代课也从未转正。为了招揽学生,猥琐中年人严老师只好上街发传单广而告之。那天梁楷的妈妈和范宽的妈妈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半路就碰上了这位严老师,被其天花乱坠的吹嘘蛊惑,纷纷慷慨解囊为自家孩子交了国画班的报名费。
听说要去学画画,当年还是小不点儿的梁楷的内心是崩溃的,那个时候都流行放养,给小孩子报兴趣班的少之又少,大家都不太舍得花这个钱——这也是严老师画室冷落的原因,小孩子们无忧无虑到处疯玩,谁愿意拘在房子里画什么劳什子的画呀。但梁楷向来听话,小小年纪懂得随遇而安掩藏自己的情绪,尽管不愿意,但还是乖乖地点头答应。范宽就不同了,咋一听这个消息,立马就嚎了起来,嚎得惊天动地嚎得没心没肺。范宽的妈妈被嚎得心烦意乱,抓过小子的衣服,啪啪照着屁股一顿打,直到把范宽给打消停了,打到小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去学习画画。
两孩子跟在各自妈妈身后,在见到死对头也要去学画画的时候,心里的阴霾皆一扫而光,两个人互相扮着鬼脸,完全没把新上任的严老师放在眼里。严老师从一脸混乱的络腮胡里漏出一张歪笑的嘴,把两个孩子从妈妈身后给揪了出来,腾腾地让两小子站好,自个儿往屋子最里头那阴暗的厨房中翻出两个大盖碗。两位妈妈一看,明白了,这是敬茶拜师呢,怪正经的。
严老师神情肃穆,两位妈妈也跟着紧张起来,待茶泡好之后,忙让自家小子端上一杯给严老师敬上。梁楷的小眼神倏然亮了起来,慢慢得上前把一杯茶给端稳了,费力地举到严老师跟前,甜甜糯糯地说道:“师傅喝茶。”
严老师一颗老心乐开了花,眉间都绽出了笑纹,接过小梁楷的茶喝上,认了梁楷这个大徒弟。范宽看着梁楷这般郑重其事地端茶,小家伙挺看不上的,打着主意趁大人们不注意想往屋子外面跑。范妈妈眼疾手快,揪着范小宽的后脖领子把人往前押送,摁着范小宽的肩膀,说道:“给你师傅敬茶去。”
范小宽满脸的不情愿,扭扭捏捏地去碰那大盖碗,还没端起来呢,手倒是先被热茶水给烫着了。小孩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梁妈妈忙把孩子搂紧怀里哄着,范妈妈这边作势要打,严老师拦着,弄得一阵鸡飞狗跳。
严老师最后还是喝上了范小宽敬上的茶,他本不想强迫孩子,奈何孩子的妈妈太强势,到头来,他是不喝也得喝!
两孩子就这么开始了学习国画的生涯。每到周末,两个孩子都在各自母亲的督促下早起,乖乖地走上两条街,去师傅的画室里上课。梁楷上课的时候都背一个小书包,里面装着他的画画工具,旁边的口袋里放着一个大杯子,里面灌着梁妈妈一早泡好的牛奶。梁妈妈每天给梁楷一块钱买街口的鸡蛋饼,小孩儿每次都买五毛钱的玉米馒头,剩下的五毛钱都攒着。
范宽对梁楷扣扣索索攒钱的习惯嗤之以鼻,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但凡有点儿零花钱,不是买了汽水、冰棍,就是买了弹珠、三国人物卡片,谁会像梁楷这么另类。
两个孩子一路无言地走到画室,各占据一个角落画画。严老师对徒弟们管束相当严格,他讲一次示范一次,让孩子们在底下学,谁开小差就请戒尺。在学画画的第一年,范小宽童鞋每次都要被打不下五次,连梁楷也被揍过几次。
奇怪的是,两个孩子竟然就这么坚持下来了。
其实是某足了劲不想输给对方。
在他们学习画画的第五年,严老师给两人报了少儿国画大赛的名,在那次比赛上,两人都拿到了不错的名次。两位妈妈笑开了颜。
都不是所谓的艺术家庭、书香门第,两个孩子能表现得这么好,实在出乎意料。
在这事儿上,范妈妈要显得更加激动,那会儿范妈妈逢孩子就夸,最后把自己儿子拎出来再夸奖一番。
范宽后来想,大概是他年少时实在没有能拿得出去夸耀的东西了。
这点,梁楷与范宽截然不同。
别看梁楷背地里蔫坏蔫坏的,在老师家长面前就是个模范的好学生。这孩子从小就拉仇恨,从幼儿园的大红花到小学的三好学生初中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奖项拿到手软,俗称“别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