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公车的最后一排,林长清看着窗外,思绪也随着车身的起伏而摇摆不定。假设他和现在这个身体的原主发生了灵魂对换,不知道那人会如何对待自己原来的身体?如果还在昏迷中也就算了,万一醒过来,一时又无法接受现实,肯定会把照顾自己的亲友吓得够呛吧?
真正站在医院大门口时,林长清愈发忐忑。看望病人不难,但是他吃不准会遇见什么熟人。应该会见到自己的父母。今天是周日,他的弟弟李知秋下午才会去上小提琴课,搞不好也被带过来了。如果夏逾辉在上海,又不太忙碌的话,多半也会在这里陪着。
每增加一个人,自己就多一层麻烦,林长清一边盘算着自己应该如何解释和病患的关系,一边又有些懊恼:早知如此,昨天遇见夏逸群的时候,至少应该拐弯抹角地打探一下他哥哥夏逾辉最近的行踪才对。
怎么这个时候又想起夏逸群了?林长清暗骂自己不争气。
脑内一团乱麻,也想不出个结果,林长清心一横,跟着人群进了电梯,按下了三楼。
先去病房再说,万一临时出状况,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护士你好。”林长清站在三楼的护士站,探头问道,“请问301号病房的病人……”
“301?高间那边没住人吧?”值班护士看了看手里的表格,“真没人啊。小伙子,你是不是记错房号啦?”
“他是不是已经出院了?”林长清又问。
护士翻了翻之前的记录:“哦,你说六月份住进来的那个女孩儿啊?是啊,她上个月就出院了。”
林长清摇摇头:“不对不对,不是女孩子,是个男生。我朋友。他是去年住进来的,听说……挺严重的,要做手术。我当时不在上海,又怕影响他治疗,没敢联系他,现在过来了,就想着来看看他。”
林长清一口气说完,简直都有点佩服自己了,在这个新身体里苏醒不到两日,别的本事没有,扯谎的水平倒是突飞猛进。
“去年?去年什么时候入的院?”护士问道。
林长清想了想:“五月吧。叫闻秋。”
另一个护士查房归来,路过护士站,好巧不巧将二人的对话听了进去,她停下脚步,看着林长清:“你朋友姓闻哦?这个姓氏特别,我记得的,长得挺好看的一个小伙子是吧?你是他朋友?”
“嗯嗯!”林长清闻言赶紧点头。被别人夸好看,搞得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入院不久就因为病情加重去世了呀。”护士叹了口气。“真是可惜,年纪那么小。”
林长清听闻这个消息,当场就呆住了。
护士很能体谅病人亲友的心情,劝慰道:“你好久都没联系他了吧?哎,我理解你的心情。那孩子的妈妈知道消息,当时就送去抢救了,后来还和他的一个什么朋友吵起来,闹了整整一夜呐……”
林长清听护士这么一说,瞬间回过神来:“我……不……他妈妈送去抢救是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并不是大毛病,就是悲伤过度。”护士说,“小伙子,你别为你朋友的事太难过了,节哀顺变吧。”
林长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双腿都有些不听使唤。
当面听人宣布自己的死讯,太离奇了,恐怕世上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例子。
林长清倒不太关心自己的遗体是如何处置的,想来这些身后事父母和朋友应该已经处理妥当。只不过这么一来,关于灵魂互换的猜测就完全被推翻了,真正的林长清灵魂不知所踪,而自己的灵魂现在是鸠占鹊巢。
林长清并不畏惧死亡,他去年要做的是脑部手术,术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如今虽说不知是什么机缘,但是他的灵魂确确实实寄居于别人的身体内,如果就此再也换不回来,未免有些对不住原主。林长清能想到唯一的补偿方式,大概就是珍惜当下,用这个身份认真地对待人生,替他好好活下去。
林长清的思绪兜兜转转,想到父母、亲戚,又想到师长、同学和好友。对于这些人而言,闻秋是个已逝之人。顶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贸然出现在过去的亲友面前,声称自己就是闻秋,大家一定都觉得难以置信,甚至还会对他们的感情再度造成伤害。
这个做法太过冒失,林长清深觉不妥。可是让他全然割舍与这些人的联系,他又做不到。
真是左右为难。
他想求助,又不知该与何人说。
林长清觉得自己孤独极了,原来孤独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
身后的街道车水马龙,眼前的校舍则显得格外宁静。雕着镂空花纹的围栏,将墙里墙外隔成两个天地。
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来接孩子的家长,林长清混迹其中,树荫堪堪遮住他的前额,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和周围早已混了个脸熟的学生家长相比,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年纪太轻,完全不像是有小孩的人,又生得眉目如画,样貌出挑,引得身旁的大叔大婶们都不自觉地上下打量起这个后生,借以打发枯燥无味的等待时间。
铃声响起,到了特长班放学的时候。林长清闻声,不由伸长了脖子,紧紧盯着陆续出来的小孩子不放。
李知秋的培训班所在地,以前在吃饭时听父母偶然聊起过一次。时间隔得有些久了,林长清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才想起具体地址。时隔一年有余,他其实不太确定弟弟每个周末是否还继续在此处学琴,眼下也只能碰碰运气,至少能够远远地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林长清的等待没有白费,那个穿着蓝色T恤,提着琴盒,从教室里冲出来的小家伙,可不正是李知秋吗?
琴盒上面挂着的奥特曼挂饰,还是自己住院前从北京特地带回来送他的小礼物。兄弟俩一起把它挂在琴盒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这孩子竟然已经长高了这么多,应该已经学会乖乖吃饭了吧。
跑得这么快,别摔跤啊。
许多感叹从心内涌出,填满胸腔,林长清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一遍遍提醒自己应该站在原地,千万别激动。
他没法贸然迎上去将弟弟紧紧抱住,唯有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生龙活虎的小家伙一路飞奔,直至扑到一个高大男人的怀里。
那人看来也是早就抵达此处,只等李知秋下课。
林长清方才一味盯着校门看,生怕错过了弟弟,却没注意到那个人。
接到孩子的家长陆续散去,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李知秋的林长清自然就越来越突兀。事实上,李知秋刚出校门,就很敏感地察觉到了林长清殷切的目光,来接他的那个男人自然也留意到这一点,亦顺着李知秋的视线看过去。
周围的人群早已散去,被一大一小两个人盯住了,林长清这才发觉自己避无可避。
李知秋抬头问了点什么,只见那男人笑着作答,随即弯腰将李知秋一把抱起,却还是站在原地,站在午后的阳光里,看向林长清。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他们之间,隔着南来北往的人。但是在林长清的眼里,所有的熙熙攘攘仿佛在须臾之间荡然无存,甚至连李知秋都不在那里。
只剩他自己。
以及站在对面的,夏逸群。
林长清万没料到,夏逸群会来接弟弟下课,他在看见夏逸群的瞬间,脑子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夏逸群的目光将林长清牢牢地罩住了,令他无从脱身。
林长清感觉眼前的光线被挡住了一些,醒过神来,才发现夏逸群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又在跟踪我了?”夏逸群的语气有些无奈,“今天有什么事?”
林长清的大脑本来尚处于死机状态,还来不及编出个谎话糊弄眼前人。夏逸群这么一说,倒帮他找了个便宜理由,赶紧厚着脸皮顺杆爬:“没什么事,出门正好看见你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跟来了呗。”
言毕,林长清突然有点感谢这个物理系的学生以前对夏逸群的死缠烂打。重生之后,这事成了绝佳的掩护,作为万能借口,几度在行将穿帮之际为林长清力挽狂澜。
李知秋好奇地盯着林长清看了一会儿,扭头问道:“逸群哥哥,他是谁呀?”
“他是我的学生。”夏逸群回答。
“你是老师吗?”李知秋兴奋不已,连珠炮似对夏逸群发问,“妈妈说啦,我要上小学了,那里有好多好多老师呢!你是教语文还是数学?你会不会当我的老师?逸群哥哥,你来当我的老师嘛!”
夏逸群笑:“我不在小学里当老师。”
“哎?这样啊……”李知秋大失所望,小脑袋耷拉了下来。
夏逸群亲昵地刮了刮李知秋的鼻尖:“你要好好学习,等你长大了,上了大学,我再来当你的老师,好吗?”
“什么是大学?一定要长大才能上吗?那我明年能不能上大学?”李知秋正处在求知欲最旺盛的年纪,对每个不甚理解的词都要刨根问底。
夏逸群招架不住李知秋的十万个为什么,只得迅速转移他的注意力:“刚才你妈妈说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到家,咱们先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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