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闲着呢?”
严天佐看着曹恩凡手上的鸟笼子,随口应了一声。
“那正好,我今天出来的急,没来得及去琉璃厂那边给康爷爷修这笼子。本来是想收了摊晚上再去的,既然你闲着没事,就帮我跑一趟,成么?”说着,曹恩凡把鸟儿笼子朝严天佐举了举。
这是不成也得成的意思了。严天佐把笼子接过来,拎到眼前转着圈儿的看。这事倒是也简单,反正自己确实也没什么事,跑一趟就跑一趟。
“成啊。”
“那谢谢你了。到了琉璃厂,找一家叫集宝斋的古玩店,康爷爷的玩意儿大多都是那家老板帮忙淘换的,这东西估计也是。”
严天佐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嘟囔着店铺字号,转身走了。曹恩凡看着他拎着鸟儿笼子出了人堆儿,直到再也望不见人影儿,才松了口气儿。
集宝斋不难找,在琉璃厂儿算是个大门面了。严天佐对古董字画向来不感兴趣,因此看着四壁挂满的名作,多宝格上陈列着的珍奇也无动于衷,一心只想问问掌柜的,这鸟儿笼子还能不能修。
掌柜的三十来岁,留着胡子,从严天佐手里接过鸟儿笼子,手把着仔细看了看,说:“能修,不过要把整个笼子拆了,找到合适的材料,替换了现在折了的这根,再重新装好才行。”
“大概要多久?”
“我倒是能找到手巧还麻利的工匠,可是全弄好了,也得几个时辰。这笼子看来年头儿不短了呢。”
“听说有三十年了。”严天佐喝了口掌柜的给他沏的茶,看着湛青的茶叶在青花盖碗儿里打转儿,想起了昨日在曹恩凡家喝茶的情景。
“掌柜的!”这声从门外传来,洪亮且气势十足,亲热中又有威严。
严天佐偏了偏头,见一个高大身影背着光跨进了门,等那人站定,他才看清这原来是个警察。
掌柜的早就迎了上去,点头哈腰地道:“童队长!您今儿怎么得空来小店了?”说着搬了圈椅,又赶紧给沏了茶。
严天佐一听称呼,便顺着刚才的思绪想到了康爷爷的外孙子,曹恩凡口中的“童大哥”。都姓童不说,还都是警察,看年龄也差不多,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那人扫了一眼严天佐,就如同扫到这店里随便一件东西似的毫不在意,他坐定之后摘了帽子。严天佐见他身着警察制服,散发着英武的气度,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唯独那被帽子压塌了的头发显得滑稽,严天佐看着忍不住想笑。那人似乎也觉出头顶上的别扭,便伸手拨弄了短发,这下头发蓬松了,自然地形成了三七分。严天佐再看过去,发现这人长得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
那人喝了口热茶,跟掌柜的说:“现在不太平,我哪有什么闲工夫。今儿是顺路了,过来问你个事儿。前一阵儿给我姥爷搬家,他乱七八糟东西太多了,我一不小心把他湘妃竹的鸟儿笼子给摔坏了,你能找人给修修吗?”
说到这儿,掌柜的不由得往柜台上的那个鸟儿笼子看了过去。严天佐这下确认这警察就是康爷爷的外孙子童飞,那个喜欢“玩儿男人”的人。
掌柜的没答话,童飞便抬头顺着他的目光也朝柜台看过去。他见了那个鸟儿笼子,便起身走了过去:“这是?”
掌柜的跟过来,抬手朝严天佐比划了一下:“是这位爷带来的。”
童飞这才仔细看了严天佐。严天佐却跟没听见他们说话一样自顾自喝茶,拿杯盖拨弄着杯里的茶叶。
“这笼子是你的?”童飞走到严天佐身边,投下了一大片暗影。
严天佐抬头笑了笑:“不是我的。”
“那我冒昧问您一句,这是从哪儿来的?”
“朋友托我送来修的。”
童飞又回头看了看那笼子,确认自己没认错,又问道:“不知您那位朋友怎么称呼?实在是这笼子和我家那个长的太像了。”然后又问掌柜的,“康老爷子的鸟儿笼子也是从你们家买走的,你认不出来吗?”
掌柜的低着头说:“要真是三十多年的老物件,我肯定没见过,估摸着当年我还在我娘怀里吃奶呢。”
严天佐笑着站起来,走过去把笼子拎到童飞面前:“这笼子是怎么来的我也不清楚,只不过朋友托我办事,我得办妥了才好跟他交代。你问的这些,我实在没法跟你说。”
童飞做了十几年警察,他一下就知道严天佐是从南边来的外地人,看样子到北平也没几天,他虽然不太在意康锡哩家的交际圈子,但也能肯定这人不是康锡哩家的老相识。不过,自己的姥爷没哭着喊着跟他说鸟儿笼子丢了,让他这个当警察的外孙赶紧去找回来,就说明这东西是稳稳妥妥地交到这人手上的。若是如此,不如晚上直接去问问康锡哩家那老爷子。
“既然这样,您就当我没问过。”童飞回身戴上帽子,又喝了两口茶,抬腿要出门却又走回了严天佐面前。
童飞身为警察的嗅觉告诉他,这个人来北平肯定有目的,他能拿着自己姥爷的东西,那么他们之间定有共同的熟人,他虽一会儿就能查清,但有些话还须提前跟他说了。“看您是从外地来的,我得跟您说两句,在北平要多加小心,别给自己惹麻烦。”
这话往好里听叫关照,往坏里听就是威胁。严天佐并没往心里去,眨巴着眼睛看童飞从集宝斋走了。
掌柜的弓腰送走了童队长转身进屋,问严天佐:“这东西,您真不知道来历?”
严天佐把笼子往掌柜的怀里一推,笑道:“下午一定给我修好了,我就在你这儿等着。”
☆、忧愁无人述相思只自知
严天佐果然一动没动地守在集宝斋通往后院的门口,端着杯茶看工匠在院子里修那鸟儿笼子。他本来可以坦然跟童飞讲清这笼子来历,让他直接认走都没有关系,可是见到童飞的那一刻,他本能地生出些许厌恶,故意找了点不痛快。他知道童飞也看出来了,这反而正合了他意。哪怕童飞跨出集宝斋门口就查出他是谁,他也不在乎。
天色渐昏时,笼子才修好,严天佐沿路找着黄包车,瞥见路旁有买鸟儿的。他看着手里脱胎换骨的鸟儿笼子,想着空荡荡的岂不可惜,物自要尽其用才好。他凑过去见有虎皮鹦鹉、画眉、鹩哥几样,还有一种红喙翠羽,颈腹又是亮黄的鸟儿,生得俏丽可爱。严天佐叫不上名字来,遂问老板。老板高声亮调答道:“这是相思鸟,好看吧?”
“好看。叫的好听吗?”
“哟,要说叫,不如这几只画眉。”
严天佐仔细听了听,确实不如画眉鸟鸣啭动人,可这样子实在招人爱,且就这么两只,怕是不买就叫别人买去了。“我还是要这只相思吧。”
“得嘞。”老板说着,伸手到笼子里捉了一只相思鸟,严天佐打开自己手里的笼子,严丝合缝地把这小鸟儿接了进去,付过钱,准备拎着走。甫一转身,悟到这鸟儿唤作相思,这笼里的两只如今分开,岂不是真的要相思了么?这么想着,严天佐回头,看那笼里的另一只正在引颈鸣叫,细听隐隐透着嘶哑呜咽,似乎真是备受相思之苦。遂叹口气,回去把另一只也买了。
待坐到黄包车上,他拎着鸟笼在眼前反复看里面两只对鸣的鸟儿,忽替它俩感到心满意足。“虽然不能天高任你们飞了,但到底有个作伴儿的,你们得知足啊。”感叹一路,方想起这其实也不是买给自己的,只好摇头笑自己犯傻了。
严天佐赶到天桥儿时,章晋平正拿出绝活儿——耍大旗,作为结束表演的节目。曹恩凡在不远处的茶摊儿喝茶,忽听几声鸟鸣,抬头看严天佐拎着鸟笼在他头顶晃悠。
“修好了?”
“你看呢?”
“怎么还买了两只鸟儿。”
严天佐拉过一个板凳坐到他身边,把鸟笼放到膝上,伸进去个手指逗弄鸟儿。“路上碰到了,看这两只怪好看的,分开了可怜,就都买了。反正那笼子空着也是空着。”
“可不知道康爷爷喜不喜欢。”
“不喜欢鸟儿,要鸟儿笼子干什么?”
“康爷爷爱死物,不爱活物,这鸟笼放他们家,估计也是跟手把件差不多。”
严天佐撇撇嘴,转头对两只鸟儿说:“看了么,人家还不一定喜欢你们俩。”然后对曹恩凡说,“他要是不要你就帮我养着,我住旅馆不方便。”
曹恩凡看那两只鸟儿确实招人喜欢,又见严天佐那么上心,就点点头答应了。
那边章晋平散了场,俩人回去帮着收拾了。
临别时,严天佐想跟着曹恩凡一起去康爷爷家,他大概估计到童飞也会去,不知怎么地就怕曹恩凡吃亏,就算童飞不会怎么着,那康爷爷也是个拉着手不放的主儿,但是这话又不能明说。到头来,在集宝斋遇到童飞的事情他也没对曹恩凡说,毕竟不是他的熟人,他可不愿意显得自己什么都往心里去。
曹恩凡好不容易让严天佐离开自己大半天,不想这晚上一路去康爷爷家又会勾出自己何等的心思,寻了个理由跟他说:“康爷爷唠唠叨叨的,我自己快去快回,你帮我忙了大半天了,回去休息吧。”说完,转身大步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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