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军医从他手里接过小孩,小淞跪在地上喊:“你们好好对他,好好对他!”
几个当兵的把小淞拖了出来,连带把严天佐几个也往外赶。正在这时,后面来了一队人,跟一个军官交涉后开始和军队一起行动。严天佑看到是杜先生手下的叶八爷,便喊了一声。
叶培峰回头,似乎认出了严天佑,走过来问他来干什么。
严天佑如实答了。叶培峰点点头,又去跟军官说了几句,才放开四人。叶培峰说:“跟着我,别给军爷们找麻烦。”
没有人说一句话,他们仿佛置身人间炼狱,呼吸一次都是烈火焚烧般疼痛。直到夜里,叶培峰要带人回去,才又跟严天佑说上了话。
“是八爷叫你们来的?”
严天佑想说不是,是他们自己想来的。但这样一来,便让叶培峰明白了八爷消极抗敌的意思。叶培峰是小八股党的老八,杜先生心腹,在他面前这么说,无异于是揭露八爷的面目。可是自己在八爷眼中也早成了外人。这个嫌隙是什么时候产生的,真追溯起来恐怕很早就有了,但真正发作却是他让天佐私下刺杀陈午阳未遂开始的。如今这种情况也实在没必要替八爷扛什么。
于是严天佑没说话。
叶培峰能在杜先生手下如鱼得水,必然是聪明人,见他不说话便明白了,于是说:“难得你们这么忠心于国家。我回去会跟杜先生说的。”
严天佑微微鞠了个躬,表示感谢,叶培峰没再多说带着人走了。
四人也回了家,离开那个人间炼狱,躺在床上,四个人三间屋子谁都没有睡意。
严天佐和曹恩凡并排躺着,手在被子下交缠在一起。没人说话,安静的令人窒息。两个人却知道彼此想的都是同一件事。这个国这个家都似乎看不到以后了,不是自己一己之力能够守卫的,但,身边这个人,不能有闪失。二人同一时间用力,双手握得更紧了。
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门。小淞跑去开门,不出意外是八爷派来的人。打头的说八爷叫严大爷去一趟。
严天佑跟着他们去了八爷那里,发现租界进出要经过许多道盘查,这是开始防备难民大批涌入了。
八爷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穿着倒是比往常朴素了。严天佑上前问好,没想到八爷直接省了历来的寒暄,直接让他坐了。严天佑觉得有异,果然还没坐稳,就听到八爷的问话。
“昨天跟着救援了?”
严天佑八成已经猜到是和这事情有关,回答:“是,我弟弟那个脾气坐不住,非要去帮忙。我拉着说别去,他不听,只好跟他一块儿去了。”
“听说杜先生组织抗敌后援会的也去了。”
“是,看到叶培峰了。带着几十个人。”
八爷放下手里的盖碗儿,有下人走过来收了下去,过一会儿又重新端上来一杯茶。
严天佑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手握着拳头,手心儿里都是汗。
八爷没动那杯新上来的茶,先叹了口气,说:“如今国将不国啊。可惜,你也明白,在帮里我是靠着辈分才有些地位,实际上没什么人把我放在眼里。现在国家有难,杜先生的抗敌后援会,我也想尽力支援,但是论实力我是比不上其他各门的。可人力该出也还是要出,昨天是我疏忽大意了。近来日本人在上海东炸西炸,我想出力,却也不认识什么当局首脑,只能乱着急,竟然把手下这些人给忘了。”八爷端起杯,吸了一口茶,抬头对屋里所有的人说:“你们也应该提醒我,这样就免了天佑天佐像昨天似的冒冒失失去救援,咱们也可以跟抗敌救援会一起去的。”
这话是说给严天佑听的,严天佑听着。
八爷放下盖碗儿,恢复了若无其事的神态,用袖子掸掸长袍,随口道:“你家里来了朋友?”
严天佑没想到八爷话锋一转,转到了曹恩凡身上。昨天是曹恩凡来他们家后第一次出门,没想到这么乱还是被八爷的人看到了。
“是。”
“这时候来上海投奔你们,是很熟的朋友了?”
严天佑勉强笑笑:“我们兄弟两个有什么朋友八爷您还不知道吗。并不熟,老家的亲戚。真是好朋友这时候也就不来麻烦我们了。”
严天佑说完不敢抬头看八爷神情,但是不用想也知道,他是肯定不信自己这套说辞的。
果然,八爷嗯了一声,说:“青帮身份敏感,当局和日本人都想拉拢咱们。我在帮里几斤几两重我自己,还有你们都清楚。这时候可不能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给我丢人不说,要是议论起来,帮里都跟着不好看。”
严天佑不知道八爷说这话的意思,到底是确切了解了什么,还是仅仅是借机敲打他实则对情况并不太清楚,但这时候还是什么都不说,点头的好。
“所以,”八爷忽然扬起了声调,“有些事儿,你不好办,我就替你办了。”
严天佑正糊涂着,吴玉秋进来了,走到八爷面前说:“人带来了。”
八爷点点头。
只听门口响动,严天佑回头,看到严天佐和曹恩凡被八爷的人绑了来,摁着跪在了厅口。
☆、两廊下摆枪刀威严极壮
八爷的人前脚带走了严天佑,后脚就冲进来一帮人。当时严天佐和曹恩凡正和小淞一起猜测着八爷叫严天佑去的目的,门就被撞开了。七八个人把小淞打到一边,目的明确就是要抓严天佐和曹恩凡的。三个人措手不及。会功夫的只有两个人,不仅是双拳难敌四手,还因为两人已经意识到来人必定是八爷的手下,现在即使逃了后面的事依旧难办,何况严天佑现在还在八爷手上。严天佐拦在曹恩凡身前,说:“你们到底要抓谁?”
来人把严曹二人围住,说道:“二爷,得罪了。”说完便掏出绳子。
严天佐微微回头,低声对身后的曹恩凡说:“你能跑出去,跑吧。”
曹恩凡抓着他横在自己身前的胳膊:“说了不分开了,我不跑。”
说着,几个人已经围上来把二人绑了,直接扭到了门外的车上。小淞被丢下,捂着脸上的伤追了出来,汽车早就绝尘而去。
看见自己亲弟弟被绑着,严天佑慌了,从椅子上下来也跪在八爷面前,心里发着抖想,这天迟早要来,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一瞬间无限悔恨壅塞在他心头。他不该昨天一冲动跟着去救援,不该让弟弟留下曹恩凡,不该让天佐去北平,不该有这么多非分之想,甚至是不是根本不该进青帮……
“八爷,不知我们兄弟犯了什么错,让八爷这么大动干戈。您告诉我们兄弟俩,我们也好悔改。”严天佑声音都在抖。他一路在青帮也算是顺风顺水,在年轻一辈里,颇有些声望,算是个后起之秀。如今得罪了自己师父,还闹得这样严重,无数最坏的结果全都想了起来。
严天佐和曹恩凡跪在厅口。严天佐知道这时候最好什么话都别说。他哥哥生来比他机灵,游走在利益关系中八面玲珑,不然他俩也活不到今天。此时,人落在别人手里,最坏是个死,最好也就是保命。可惜他对八爷现在多记恨他们兄弟俩没有底,他只是不想因为他的关系连累了恩凡。他不是帮里人,轮不到八爷来管,可眼下这么个情况,真是说不准八爷会干些什么。
“你们兄弟俩跟着我这么多年,我向来最放心的就是你们。大事上,你们必然是不会跟我有二心。哎!”八爷说到一半,做作地叹口气说,“怪我太宠着你们俩了,私底下胡闹也没管过。”八爷起身,路过严天佑朝厅口走过去,严天佑看着他长袍的下摆从身边掠过,攥紧了撑在地上的手。
“这些天日本人一直在轰炸,虽然没炸到我这里,但是我也整天悬着心,都没好好照顾天佐。”八爷走到严天佐身边,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现在你们家里进了外人,我都不知道。”
曹恩凡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做公差的,可是到了他这一辈早就没落了,从小到大最多走走亲戚,从来没在什么成体系的组织里待过。听这个八爷兜圈子讲了那么一大堆,他仍然搞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一门的师父有多大权力,会如何处置手下的人,他虽在严天佐口中有所耳闻,可现在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八爷朝他走了过来,他抬头直直看着他。那个所谓“外人”指的就是自己吧。
“天佐,知道我为什么绑你吗?”八爷弯腰,问跪在地上的严天佐。
严天佐本想忍着不出声,可听了八爷的意思,是已经盯上恩凡了。于是他挺了挺腰,没有看八爷,直直跪着说:“八爷,我向来都笨,实在不知道。不过,就是因为我笨总是闯祸,您要打要罚我都认了。但您绑的这个人,不是什么外人,是我的朋友。他不是帮里的人,刚来上海也没给您找过麻烦,要是没他什么事儿,还请您把他放了。我闯祸了还是惹事儿了,您罚我就是。”
“天佐!”严天佑压低声音恼怒地提醒他。
严天佐住了口,不甘地把头别了过去。
“朋友?”八爷哼笑了一声,缓缓踱步往回走,坐回椅子上,“怕不只是朋友吧。杜先生做寿那天,你就是去看他了吧。你们以为现在天下大乱,就能在我眼皮子下面搞鬼,以为我空不出手查你们?弟弟养了个男人。兄弟俩又去抱高门的大腿。我这个师父,在你们眼里还算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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