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回宿舍,就这样拥抱着彼此进入浅眠,十五分钟,还是半个小时?不知道,车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男人的高声呵斥和金属相击的锵然声响。
方简猛地坐起,偏脸竖着耳朵认真听,小莱跟着爬起来,小声嘟囔:“怎么了?”
乐极生悲,外面的声音越来越乱,似乎是两帮人发生械斗,她们手忙脚乱穿好衣服,决定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车门从靠墙那侧打开,一群人呼喊着在另一侧跑过,大声叫骂着什么,依稀听见他们嚷嚷着让赶快报警。
她们猫腰顺着墙根小跑,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寻找最近的消防门,却完全没想到这场混乱是从负一层的商场里开始的,两个穿黑衣的男人堵在门口,与消防通道里冲出的一伙人发生肢体冲突。
几个黑衣男人护着一名中年男子,轻而易举就放翻把门的两个,方简认出那几个西装男是罗马假日的保安,她们哪也不敢去了,把身体尽量缩小藏在一辆军绿吉普的轮胎后面。
有些人可能活一辈子也遇不上这种事,凶杀发生在军绿吉普十米开外的地方,一柄崭新的手臂长的黑色小斧,第一下落在黑衣保安的左手小臂,第二下落空,第三下准确落在中年男子头颅正中。
黑斧落地,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飞溅在中年男子身后一辆白色轿车,他扶着车门软软瘫倒在地,凶者逃跑,受伤的保安留在原地,裤兜里摸出手机打120,剩下的人全力追击凶者。
她们趴在车底,交握的双手掌心全是汗,看见地上的黑斧刀口沾染的红白液体,那人惊恐大睁的一双眼茫然盯着虚无的某一处,身体无规律抽动。
有人因他的死受伤,但死还是发生了,死几乎是在眨眼之间,谁也没看清那柄斧头是如何落下,只留在一地鲜血,一对逐渐失焦的浑浊眼珠。
这是方简离死最近的一次。
两年前的冬天,圣诞节前夜,方简尝试割腕,在爸爸的房间偷来一包剃须刀片,这个老男人还保持少年时的习惯,坚持手动剃须,无形给方简提供了方便。
在那之前,她尝试过许多,厨房的菜刀、水果刀、小学校门口一块钱一柄的铅笔小刀,还有美工刀,但这些东西都不够锋利。
将薄如蝉翼的剃须刀片轻置于手腕内侧,手掌放松,朝上,右手猛地来那么一下。
起初很顺利,但正因为它足够软,足够薄,在突破筋膜阻挡时就有些力不从心。
太疼了,是韧带还是肌腱?方简不知道,那层雪白的筋膜所带来的疼痛已经超越了死亡本身,是你再如何铁了心要死都无法突破的障碍。
真的真的太疼了。
疼痛使人清醒,如果这件事被父母发现,她将再次入院,住院不是一件好事情,相比死亡,在活着时被剥夺自由更令人恐惧。
她从柜子里翻出一片卫生巾给手腕包扎,用没受伤的右手清理掉浴室内所有血迹,刀片藏在纸巾里扔进垃圾桶,离开家自己去诊所缝针。
有很长一段时间手指都没有知觉,无法自由活动,之后方简发现自己没办法弹琴了,这双手唯一的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那时死仍是很远,伤口愈合后,用腕带遮住,这件事就好像没有发生过。
死原来这么可怕,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在眼前,他一定是不想死的,可还是无法逃脱既定的命运,眼里尽是不解、不甘。
曾有无数个时刻,方简想代替那些不幸的人们死去,甘愿献出自己让珍爱他们的家人别那么伤心。
就拿张姐来说,那位教她按摩手法的患精神分裂的张姐。如果方简可以代替她产生幻觉,代替她把玻璃窗看成大门,代替她一脚踏空,张姐的丈夫和她三岁的女儿就不会失去妻子和母亲。
而方简的家庭呢?没关系,还有方纯呢。
此时此刻,十米开外,一名似乎有些身份的中年男子死在停车场,脑袋实实在在给人开了瓢,方简经臆想美化过的‘开瓢’血淋淋呈现在眼前。
那血红的一片在水泥地缓慢往外扩散,喷溅在白色轿车,浸饱他的蓝色衬衣,污染他的名贵手表。
这一点也不好玩。
周遭景物飞速变幻,风声呼啸,所见皆虚幻、朦胧,令人难以置信。
唯有手心传递的热度是真实的,方简被小莱牵着跑出停车场,跑在灰蓝的天空下,淅沥的小雨中,脸上湿漉一片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在她逐渐恢复正常的脑子里,曾经玩笑一样常挂嘴边的死是多么可怕,更可怕的是她一直以来对待自己的轻视、无谓。
方简痛哭出声,发泄似地大喊大叫,小莱用力地抱紧她,掌心贴在她后背一下下顺着,“不要怕,不要怕,我们跑出来了。”
“小莱,你不能离开我……”口气像告诫牵着大人衣角逛庙会的孩子,事实是方简离不开姜小莱,一分一秒都不能离开。
她身上的热隔着被雨和汗润透的衣料传递,是永不熄灭的姜小莱,“我不离开,我在呢,不要怕。”
*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又改了文案,为了正能量……勉强看吧,改烦了明天v,有三更,希望大家继续爱我呀(噘嘴嘴放个预收:《夜莺与蔷薇》
初次见面,在沈蔷薇的半山别墅,叶莺第一次来,公交只到山下。
她步行半小时上山,气喘吁吁在雕花铁门前站定,看见别墅院墙爬满盛开的蓝色阴雨。这是一种紫白色花朵的藤本月季。
沈蔷薇带着八岁的女儿站在门口迎接她,女人烈焰红唇,身材曼妙,捧一束粉色郁金香献上拥抱,“欢迎小叶老师。”
那时叶莺没想到,之后每周五她都要爬半小时坡来沈蔷薇家,兼职家教、保姆、花匠……以及沈蔷薇的助眠抱枕。
*
叶莺参与了沈蔷薇周遭所有大事小情,包括沈蔷薇丈夫的葬礼。
女人无论何时何地永远保持精致美丽,葬礼上黑色宽檐礼帽、包臀裙、细高跟,手握白玫瑰,全程不见一滴眼泪。
墓园外,冷杉树下,叶莺说:“下学期我就不来了。”
女人黑色蕾丝手套下纤长手指拽住她卫衣抽绳,脱帽,昂首,已是泪水涟涟,“连小叶老师也要离开我了吗。”
那时叶莺也没想到,沈蔷薇家的大陡坡,她还要爬那么那么久。
*富婆×穷学生(六岁年龄差)
*又名《人。妻的诱惑》
感谢在2022-05-13 14:03:14~2022-05-14 14:3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純種human、半路打劫的橘猫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口可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肚子几碗大 10瓶;抱着我的53 2瓶;干啥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冒雨走到小区大门口时, 肖逢来电话,问她们有事没事,可能也是听说停车场出事了。
小莱说看见了, 没事,拿出小时候去山上偷萝卜玉米开溜的本事带着方简逃出来的。
还能开玩笑,那是真没事, 肖逢让她们赶紧回去, 别在外面瞎晃悠, 最近不太平。
夜场酒吧这种地方, 一年四季都没有太平的时候,喝点酒,任何微末都会被无限放大, 几句争执就能演变成流血事件。
作为朋友, 肖逢的关心是很正常的。
小莱挂了电话带方简上楼, 刚跑回来的,她真就小火炉一样,头顶还冒白气,手心潮乎乎热烘烘。
方简抱住她胳膊, 紧贴着她,“我们真的还要在这里上班吗?”
小莱仰脸看她一眼,把她两只手举到嘴巴哈气,又贴在脸颊暖暖,“别怕, 回去洗个澡, 睡一觉, 明天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考虑。”
这时电梯轿箱里的她脊背挺直, 眼神坚定, 不害怕不退缩,比男人还要可靠的一对平直的肩,好像这世上就没有她担不住的事。
力量通过体温传递,方简紧依偎在她身边,一颗飘忽的心也慢慢落了定。
屋里人都睡下了,她们轻手轻脚拿上干净衣服进浴室洗澡,热水熨帖每一个毛孔,停车场里的霉味儿血味儿都洗干净了,人舒服得打抖。
方简看她老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你就不害怕吗?”
低头给沐浴球搓泡泡的小莱抬起头,疑惑地挑了挑眉,方简说:“就刚才,你不害怕吗?”
叹了口气,小莱说:“害怕啊,不害怕我会拉着你跑,万一那些人又打起来,误伤我们怎么办。”
她站到一边给方简腾地方淋水,嘟着嘴巴,兴致不高,但要说难过也没到那份上。
方简小声:“你胆子真大,你都没哭,感觉都不怎么害怕。”
小莱说:“是有点吓人,但还不至于被吓哭,我又不认识他。再说,你都怕成那样了,走路左脚绊右脚的,我要跟你一样,我俩今晚都趴车底下别出来,有机会跑当然要赶紧跑了,还想那么多。”
方简学她的样子,站到水淋不到的地方开始涂泡泡,小莱说:“不过你也很棒啊,你没有大喊大叫,就很棒,很多人受到惊吓,就会大喊大叫,生怕坏人注意不到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