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真的不能比,我也比不上人家,我拿什么跟人家比呢?不是同学,也不是伙伴……空有一副身子,只能留住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说着还像模像样挤出两滴眼泪,指背擦擦眼角,生怕人听不见,用力地吸鼻子。
小莱在旁听得直发笑,把今天要穿的工作服从床底下箱子里翻出来,“你确实也不能比,你是什么身份?你说你是什么身份?你以什么身份跟人家较量?”
快到上班的点,大家陆陆续续都走了,小莱给汪霞拿了个纸碗,说今天她们不去食堂,汪霞也走了。
客厅里静下来,小莱问她:“你是我的女朋友吗?你在这嚎个什么劲。”
方简愣住,支起半个身子看她,小莱得意摇头晃脑,笑眯眯的,“你再接着说呀!”她比着小拇指掐了丁点一截,“顶多算个炮友,炮友都是只睡觉,不谈感情。”
方简给她气得脑仁疼,偏偏无力反驳,好多次小莱问“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她都打哈哈搪塞过去。现世报来了。
小莱的进攻毫无征兆,总是不经意提醒你,这种不健康的关系不可以再继续保持,她频频让步,但不安全感也在逼迫着她,需要对方给出答复。
可精神病人怎么谈恋爱呢?发病的时候怎么办?
‘在一起’这三个字太重了,她担不起这份责任。
没有办法一直隐藏的,总有露馅的时候,到了那种时候该怎么办?她们的关系该如何收场……
深深地吸气,蜷缩起身体,脸埋进被褥,眼泪洇湿柔软馨香的布料。
方简说:“我不知道。”
“因为我是女孩子吗?你害怕家人反对?”小莱俯身,手搭在她肩膀,声音很轻的,“我会照顾好你的,我很厉害的,我什么都会做。”
爬上床,小莱从身后抱住她,“你不要怕,有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的,我们都勇敢一点,好不好?”
普通人距离精神病患的世界实在太过遥远,没有人直白告诉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小莱多么细心体贴,甚至已经帮她找好了借口,只因为我们是女孩。可事情要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该怎么说呢?我也很喜欢你,但我更不想伤害你,我已经伤害了太多人。
家人、朋友、同学……逐渐远离,我当然可以什么也不要,甚至连生命也愿意舍弃,可是小莱,姜小莱,有点坏脾气,毒舌的,可爱的小莱。
——为什么是姜小莱,幸好是姜小莱……为什么是姜小莱,幸好是姜小莱……
——为什么在决心抛弃所有的时候,她出现了。
——谢谢你的出现,可你为什么才出现。
——我该怎么办?
小莱说:“你翻过身来,我要抱着你。”有点强硬的命令口吻,是她一惯的腔调。
方简很吃这一套,她是习惯被安排的。
她顺从地翻过身,小莱张开双臂抱住她,很有大人样儿地拍着她背哄,“再抱五分钟,我带你去吃饭吧,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小饭馆,真的超超超好吃的。”
方简回抱住她的腰,小心问:“你会生我的气吗?”
垂下眼睑,小莱噘噘嘴巴,“是有一点委屈的……但是感情嘛,总有一个人得付出多一些,我精力旺盛,我愿意付出的。”
方简瞬间泪目,哽咽着,“你,你还会装可怜打感情牌,你太狡猾了。”
她学小狗,委屈的呜呜哼唧,“那你可怜可怜我吧——”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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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小莱带她去吃饭,在藏于深巷的苍蝇小馆,买两种不同口味的冰淇淋,因砖缝盛开的黄色蒲公英花驻足,摘两片银杏叶夹在手机壳里,并肩慢慢悠悠走在傍晚和缓的微风中……
在生活上,小莱是一位优秀的引领者。
方简常常担心自己在小莱面前发病,不论是躁狂状态还是抑郁状态,都会给身边人带来无法挽回的伤害,她从来没有因为害怕伤害某人如此小心翼翼。
然而与小莱结识后的方简却是前所未有的胆大,谨慎与狂妄微妙并存。
撒谎、忤逆长辈、离家出走,与仅一面之缘的女孩没日没夜鬼混。
因面对小莱时的谨慎,方简有时也会反思,对待家人的态度是不是太过随意和粗暴了,因为是家人才敢肆无忌惮伤害他们吗?
不可否认,与家人之间的互相伤害是真实存在的。
紧接着,她又会想,爸爸妈妈和姐姐也会意识到自己曾做下错事伤害过她吗?也会像她这样反思吗?
或许有,但改变太难了。
许多人逃离原生家庭的方式是快速组建‘以我为尊’的新家庭,明明也曾痛恨压迫和束缚,却还是无法避免自己成为新的独。裁者。
爸爸一定是非常自豪的,除了节庆日的三代团圆饭,他都是家里的老大,说一不二。孩子们还在母亲的肚皮里,不,甚至还是一颗卵子时,他就替她们安排好一生。
在父母重金打造的金属盒子里,每一寸骨骼、肌肉的生长都只能在模板有限的空间内,反抗必然要付出流血代价,受伤则意味更加敏感脆弱,最终羸弱的雏鹰被推落悬崖。
在第一次听到“你再不听话我就不管你了”的时候,方简第一反应是还有这种好事?
如果能早一点不管就好了,兴许她会变得正常些,但所有辛苦都是为了遇见小莱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原谅。
在家时,方简从不担心自己随时会毫无规律陷入无法自控的狂喜或是悲观情绪。
总担心在小莱面前发病,却是患病这几年少数的最接近正常人的时刻。
“我之前看过一部电影。”八点开始站场,方简靠在卡座沙发边和小莱闲聊。
“电影叫《蝴蝶》,里面有个女孩子说过这样一句话:其实我最想做的事情有两件,找一个女孩子,和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这是她写给另一个女人的信。”
“看这部电影是在去年冬天,电影里的女孩提醒了我,我或许也需要一个女孩子,需要一份工作,随便什么工作都可以。”
音乐声嘈杂,因此说话时嘴唇必须贴在她耳边,不趁此机会干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
在小莱毫无防备时,方简偷偷含住了她的耳垂,吮出“啵”的一声。
“干嘛!”小莱惊恐后退。
方简不以为意,“没人看见。”
小莱捂住耳朵瞪她一眼,方简笑嘻嘻把她拉回来,胳膊圈住脖子禁锢在身边,“好,继续之前的话题。总之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什么时候能有一个女孩子,能有一份可以领到工资的工作呢?为此努力了很久都没有结果,当我不再为此付出心力时,突然一夜间,事业爱情双丰收了。”
“所以你以前交过女朋友?”小莱问。
方简:“欸?你不要歪重点好不好?”
小莱:“所以你追求过别人?”
方简:“只是吃过几次饭,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小莱:“你没一上去就脱人家衣服?”
“我是那种人?”方简指着自己的鼻子尖,“我不是那样随便的人好吧,我怎么可能在西餐厅脱人家衣服!”
小莱说:“你可以骗到车上再脱。怪不得,这么有经验。”
“天呐,冤枉,真是天大的冤枉,下六月雪了!我比窦娥还冤。”
“是我编造的吗?是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你一点都不冤。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你欲情故纵的小把戏都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哼,我早就发现了。”
方简扶着沙发靠背捂着肚子笑,这句倒是不冤枉,在此之前,她确实有好好排演那一晚,去酒店踩点,寻找适合上吊,承重和视野都不错的地方。
小莱神经质地晃两下脑袋,打个响舌,“丫头,你成功了。”
方简笑得喘不上气。
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呢?方简迷迷糊糊,炫目舞台光下,灵魂翩翩起舞,也许她已经来到了天堂。
打个响指,小莱用力点一下头:“说正经的,其实我不是那么小器的人,对于你今天的坦白,我会出给出实质性的奖励,我说到做到,还是会继续追你的。”
“什么奖励?”
“一首歌。”
今天小莱要唱两首,王心凌的《睫毛弯弯》和《Honey》,快十点她离开前厅去后台换衣服,方简心不在焉,记错洋酒名多收了二百块钱,但没有一个人发现。
她提心吊胆等了半天,发现点酒的中年大叔根本搞不懂酒瓶上那一大串英文单词,后厨经过时,她又发现这些价格昂贵的洋酒是用漏斗从白色塑料桶里灌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