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即便不是血亲也可以跨越一切障碍,毕竟真心关怀过对方,魏卓炎相信这些源于爱的涓涓细流终究会汇成一片汪洋。
至少,由他亲身经历来讲,只要有爱,什么沟堑都是可以跨越的。
之后的几次大型火情和救灾事故中,魏卓炎都连续挂彩住院,情况颇为危急。
第一次肖忆还能勉强接受,但在魏卓炎一次矿井坍塌的救援事故中勉强生还后,肖忆便严肃地跟对方讨论了一次“辞职”的事情。
虽然受伤初期几乎被绷带包得像个木乃伊,魏卓炎还是强硬地回绝了肖忆的要求。
守在魏卓炎身边的那几个月肖忆是硬生生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心急如焚,一想到自己将来还会无数次经历这种可能失去对方的日子,他态度就软不下来。
终究在数月后魏卓炎出院当天,肖忆和对方硬邦邦地讨论这个事情再次碰壁,两人都沉郁着不欢而散。
当晚肖忆下班回家,坐在空荡荡私车里望着窗外琉璃夜色,又为白天跟魏卓炎吵得那架感到后悔。
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明不明白对方在他心里的地位。
即便理解对方为人民奉献的精神,但他也存在那一己私心——
魏卓炎终究是魏卓炎。
执着,仗义,忠诚,为事业坚持到底,为群众鞠躬尽瘁。
但魏卓炎也是他肖忆的魏卓炎。
对方受一点伤都是拿刀子在他心头割肉,更别提他次次都要揪着心看心爱之人往生死边缘上扎。
思来想去,肖忆把手机在掌心来回揉搓,自我矛盾着,想给对方打电话又不知到底该怎么把情绪传递过去。
窗外夜色如染墨般顺着窗沿一点点泻入,肆意涂抹在整个车厢。
肖忆郁卒地望着外面灯影流转的繁闹街角,不断伸手抚着下巴,眉梢扭得紧。
正滞顿间,掌心手机倒是很合时宜地自己欢唱起来。
犹豫一下,肖忆垂眸,正瞥上屏幕上那个清晰而揪他心思的单字。
立时按下接听键,肖忆望着窗外,语气低沉地开口:“炎。”
那边男人稍稍叹了口气,随后诚心道:“肖忆。”
认真听着,肖忆掌心攥了松,松了攥。
“白天的事儿,是我不对,不该对你吼。”
苦笑,肖忆也一声叹,摇头:“每次都是你先道歉,让我情何以堪?”
魏卓炎那边清浅一笑:“你说的事情,我理解。”
“……”
“如果你真想让我辞职,我可以考虑。”语气中溢着满满无奈。
肖忆能想象出对方斜倚在哪面墙上,单手插兜的模样。
把手机压在耳畔许久,他才出声:“卓炎,如果你不想辞职——我尊重你。”
“……”
“不过如果那样的话,我也希望你能尊重我一个选择。”
“……”
垂眸望着指尖,肖忆笑:“我会加入你。”
“……”
“要什么考核都无所谓,我会申请加入你们警队。”
“……”
“这样你也不用辞职。”
“……”
“我会待在你身边。”
魏卓炎那边好一阵沉默,肖忆甚至有种错觉对方可能已经断线。
皱眉把手机拿到眼前看着线路还接通着,他忍不住轻声一唤:“炎?”
“不行。”然而话音方落,那边魏卓炎却严肃发话。
被这劈头盖脸一桶冷水下来,肖忆还有些措手不及。
“你开什么玩笑?警队也是随随便便就进来的么?”魏卓炎声音整个沉了八度,相当严肃,“你现在工作不挺好?非挑危险的胡来做什么?”
肖忆敛眉听着,没一会儿便有些恼意:“危险?你也知道危险?”
“……”
“怎么,你做就是安全,我做就危险?”肖忆拿捏着情绪,控制着声音,想把这件事处理地有些分寸。
但不知不觉,话尾就勾出那么点不悦情绪,在对方耳朵里听去倒是有那么点挑衅意味。
这话抛下去许久,魏卓炎硬是没回话。
两人关于魏卓炎辞职与否的拉锯战已经持续数月,肖忆早就倦怠不堪。
但一想到这又是个对方所谓的“原则问题”,他就恼火不已。
不打算在这事儿上妥协,他固执地捏着手机,就是不说服软的话。
半晌,魏卓炎终于阴沉开口:“你在家?”
肖忆瞄了眼车外:“马上到。”
“我去找你。”
简单一句交代,魏卓炎那边便收了线。
看着挂断的屏幕,肖忆挫败地把手机扔到车座边,伸手撸了把脸。
他就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能在这件事儿上妥协。
如果对方现在还是二十多,甚至还是三十岁出头,他都可以勉强吞下自己的个人情绪让对方再干下去。
但年龄毕竟在那儿,就算四肢再健硕也终究比不上小年轻灵便,危险事情发生的几率会大大增加,他实在无法放心让对方天天上刀山下火海。
也觉得是时候该跟对方彻彻底底谈一次,肖忆吩咐严天加速,满脑子都是魏卓炎那张板正严肃的脸。
半小时后肖忆抵达家门,魏卓炎已经等在门口。
整个人全身散发的阴鸷气息都可以把周遭环境化作蘑菇云向肖忆绞缠过去。
打发严天离开,肖忆皱眉迈过去把魏卓炎让进家里,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一阵跨世纪般的漫长沉默。
最终开口,两人本来心平气和地讨论,但绕到后面又面红耳赤双方各执一词。
僵持不下,肖忆摇着头挫败地从沙发上站起,厉声道:“我就不明白了魏卓炎,你可以干为什么我就不能干?嗯?”
“你什么经验都没有,去火场不是找死么?”魏卓炎一点情面未给。
“合着您老当初上前线是天生带经验?”肖忆讽刺意味浓郁。
“我那会儿还年轻!”
“你也知道现在不年轻了么?!”肖忆绕过茶几走到魏卓炎,眼眸因为怒意泛着隐隐红色,“那还自己逞什么能?!”
“我怎么就逞能了?”魏卓炎拧眉盯着面前肖忆,拍着胸口几乎低吼,“只要我这四肢健在还能干一天我就不可能辞职!”
肖忆气得鼻息凌乱不堪,他站在魏卓炎面前,单手一甩将掌心手机重重扔在茶几上发出咣当一声响。
双手揉入发梢,他径直自魏卓炎身边踱开,背对对方盯着客厅侧的落地窗摇脑袋:“我就不明白了。”
魏卓炎眯着眼望着肖忆背影。
“我特么让你辞职你不辞,我要加入你,你倒不愿意。”凌厉一叹,肖忆从肩膀上朝魏卓炎投去恶狠狠一瞥,眸中倦意满满,“你到底想让我怎么着,昂?魏卓炎?每次让我看你进火场,我特么自己一个人焦心到死是吧,昂?你是不是觉得特有意思?”
“……”魏卓炎脸上压抑的愠气一点点清晰起来。
“你不觉得这种时候你很自私么?”肖忆整个身体转过来,发梢被自己揉得一片糟乱,“你喜欢救火,好,没问题,我支持你。”
“……”
“那我跟你一起救火就不行么?”肖忆挫败地哧着。
魏卓炎盯着他决然一声:“不行。”
闻声,肖忆一滞。
半秒后,他直接气笑了。
暴动的神经抽压着四肢,未等理智反应,他下一秒已经冲身向前,一拳撞在了魏卓炎脸上。
踉跄着差点直接磕上茶几,魏卓炎错愕地捂住蹭破皮的唇角,扭头望着神色躁动的肖忆。
反应一下,他也不想顾及什么,当即脑热地翻身冲去,回拳招呼上肖忆面孔。
对方这一击近乎是带着怒意的全力,平时锻炼身体素质颇佳的肖忆朝旁边趔趄两下,直接坐倒地面。
暴怒地还没撑身而起,魏卓炎已经躬身向下,一把压下他肩膀,撑在他身上冷厉道:“我自私?”
肖忆狠命挣扎着,衬衫扣子都被魏卓炎劲力崩开两个。
“你怎么不说你自私的?嗯?”
“……”
“你特么发什么疯!警队这种地方是玩的么?!说什么跟我一起救火!你以为这东西那么轻松简单么?!你知道有多危险么?!”
肖忆狂躁地搡着魏卓炎,却死活挣不开对方桎梏:“魏卓炎你特么给我放手!”
“我说错了么?臭小子你给我听清楚,每次你做决定前先给我三思后行听懂么?!”
听到对方这句话,躺在魏卓炎身下的狂躁男人却突然像是被谁抽了一鞭子生生停下手。
他睁着一双血丝翻涌的眸,盯着气喘吁吁压制自己的魏卓炎,半晌,才声线虚浮地涌上嗓子口:“三思后行?——”
“……”
“我真不敢相信你会说这种话。”脸色是凝滞的怒意,肖忆眼眸微微泛起一丝泪光,“魏卓炎,我特么从认识你那天开始就在‘三思后行’你知道么。”
“……”
“我三思后行了多久?”
撑在肖忆身上的魏卓炎表情顿了顿。
“这件事我想了多久,你清楚么?”
“……”
咬牙切齿地,肖忆眸子越来越闪烁:“你特么清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