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他也没心情去纠结这么做是慕涵自己的意思,还是崔奕晨的授意——反正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两人都是走与众不同路线的主,他这绿豆点的小心眼着实猜不透这两人堪和天比高,和海比阔的种种异于常人的心思……他现在只想把这些昂贵的山珍海味带回去犒劳一下公司里和蔼可亲,任劳任怨的大家伙。
临和温浩分别的时候,肖然挑了几样最贵的菜系,非要让温浩带回去,温浩默不作声地接过那几个袋子,眼神晦暗不明。
肖然打心眼里认为温浩自是了解他的为人的,定会知道他这样做绝非是小看他,他只是单纯出于的好意,而且他从第一次和温浩见面开始,就一直是以穷苦潦倒的形象自居,也不在乎温浩会不会因为这样的举动而看不起他,所有他只是安之若素地站在那里,看着欲言又止的温浩,安静地等待他的发问。
温浩盯着神态安然的肖然看了半晌,忽而就从心底升起一股无以复加的无力感来,他有着满腹的疑问想要让他好好给他一个答案,他有太多的不解需要他好好给他一个解释。可,此时此刻,他站在这个深秋萧索的街道上,被突如其来的夹杂着自北而下的寒气的秋风一吹,身体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后,突然就不想知道那些答案和解释了,他莫名的预感到,如果他非要刨根究底,最终的答案也许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强压下满心的困惑与憋闷,一如往常,平静地和肖然道别:“如果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联系我。”
肖然微笑着颔首:“回头你把你们公司的招聘需求都发给我,我抽时间帮你看看。”
温浩展颜露出他那温文尔雅的招牌笑容,淡淡地应了声“好。”便转身,带着一身无法纾解的烦闷情绪,狼狈而逃。
温浩走后,肖然故作镇定的表情就再也绷不住了,他抹了一把脸,顷刻间露出了隐藏在若无其事下的心事重重的真容——如果说起初他接到慕涵的电话,搞不清楚他的真实用意,而彷徨不安,那等到他和慕涵见面,看到慕涵对他的表态后,他的确是受宠若惊到有些忘乎所以了,他几乎真的要以为慕涵是被他这后生可畏的冲劲打动了,才愿意主动联系他,和他们公司合作的。
可谁想,事实的真相原来是这样的……他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等到肖然回到公司后,众人无不对他这一身的酒气投以关怀的目光,谁也没有去关注那摆满会议室圆桌的散发着诱使人不停吞口水香味的大包小包。
面对众人蠢蠢欲动的好奇心,肖然倒也没有卖关子,简单地将事情经过交代了一遍,着重提了一下合同的事宜。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了许久,而后异口同声地慨叹了一句:“牛!”
之前他们只是单纯的对肖然想要拿下渠道这个重大工程的精神表示肃然起敬,后来肖然因为高估了自己的觉悟,没能将此工程拿下,他们也是觉得情有可原的,并没有对他有任何不好的改观。却没想到,他闷不做声了半个月,这事竟然还真让他办成了,别人至少是士隔三日定当刮目相看,他倒好,士隔半日就直接刷新了大家对“刮不相看”认知的新境界,一众人就差做五体投地状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强烈的震撼了。
老杨更是硬生生地将自己刀缝似的眼睛撑大了三倍大,露出了里面包含欣喜与惊恐之情的瞳孔,用更加浮夸的悲喜交加的语气问道:“你是用什么办法攻下慕涵这尊大神的?”端看肖然满身不算浓郁的酒气和清明如常的目光,他就知道肖然比之前总是像滩烂泥一样从酒桌上滑到地上的自己厉害多了。
本就眉头紧锁的程家林闻言,脸色募地就阴沉了下来,他最近怎么总感觉老杨的话越说越不中听了呢?
眼下肖然面对众人毫不掩饰的赞赏之情,却怎么都无法真正开心起来,这种情况就像你交了一份满分的答卷,所有人都对你赞赏有加,但你自己知道,这个满分其实是有水分的,别人越是称赞你,你越是觉得心虚。
他尴尬地笑着,只是囫囵地搪塞说事后才知道慕涵碰巧是他之前的一个候选人的老朋友,如此不过是卖给他朋友一个面子而已。
许是期望的越大,失望的就越大,众人见老杨不负众望地问出了在座所有人的心声,此刻正兴致勃勃地等着肖然讲述他“牛”到可逆天的丰功伟绩,结果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如此能够洗刷大家对这个浑浊的人情市场的麻木不仁,抱着积极上向的意气勃发的励志正能量事件其实就是一个俗到不能再俗的靠关系解决的真实梗后,顿时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纷纷觉得自己的一腔热血顷刻间被现实冻成了一吨冰渣,穿胸而出。
众人认命似的觉悟到肖然是因着以前的工作关系才会认识那么多大拿,这样的因果关系他们是羡慕不来的,便豁达地挥退那些庸人自扰的想法,投身到了满桌子的美食当中——反正公司最大的难题已经解决了,他们总算是可以高枕无忧一阵子了。
见众人都已欣然接受,肖然似是松了口气,站在一旁,笑着看着大快朵颐的大家伙。
程家林没心情加入到豪吃海喝的队伍当中去,他和老杨他们打了声招呼,直接带着在一旁皮笑肉不笑的肖然提前下班了。
车上,程家林缓和了一下阴郁的脸色,对肖然说:“你说出门办事可没说去见的是慕涵啊?”他可还没忘记那日在慕涵面前,肖然一脸胆怯的令人心疼的可怜模样。
“主要是你们最近都太忙了,而且我一开始也没想到合作这件事能这么轻易地就谈下来,只是想着先去探探慕涵的诚意,所以不用非要你们浪费时间陪我一起去。”肖然摇摇头说,然后,顿了一下,将慕涵和崔奕晨的关系告诉了程家林。
程家林闻言,刚有些舒展的眉头就又蹙到了一起,他看着不远处即将转红的交通指示灯,放缓了车速,沉声道:“如果是这样,那你这次单独赴约的举动就太乱来了。”
肖然笑着安慰他:“没有,虽然我搞不清楚慕涵和崔奕晨打的什么算盘,但今天慕涵确实没有为难我,况且,我是让温浩陪着我一起去的,他总不会放任我出什么事的。”
程家林脚下募地一重,误将油门当成了刹车踩,车速猛地一提高,肖然随着惯性往前栽去,赶忙抬手抓住了扶手,稳住身形后,又忍不住扭头往后看了看,以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对程家林说:“你刚才闯红灯了?!”
程家林此刻也有些心有余悸,好在此刻不是下班高峰期,来往的车辆都不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开始专心的开车,不再言语。
肖然也不再说话,开始猜测这其中的种种可能性,可任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崔奕晨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这人本身就是一个怪咖,行事不按常理出牌才是他的正常作风。最主要的是,这“牛”他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吹到了天上,当下是无论如何也拉不回来了,他抱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二百五想法,也认命似的接受了崔奕晨这个“施舍”。
不过他到底也长了个心眼,为防崔奕晨这次是不是使坏戏弄他们,签合同的时候,他依然拉着温浩去给他把关,确定没有任何异样后,他才慎重地签订了合同。
一切手续都办好后,肖然诚恳地对温浩道了声谢:“这几天真是太感谢了你,我这人也没什么本事,不知道该如何谢你的好,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吩咐就是。”
已是入冬的季节,天气越来越冷,肖然说话的时候,不时有薄薄的哈气从口中溢出,将他的面容笼罩在一片氤氲中,看不真切,却自有一种朦胧美。
温浩眯起眼睛透过薄薄的镜片,一瞬不瞬地看了他半晌,终是没有忍住,问出了那句令他魂牵梦绕般的疑问:“你之前不是说过你不会转inhouse的吗?”
肖然还是第一次被他以这样深邃的目光望着,愣了一下,随即好整以暇地笑道:“这不是往公司里投了钱嘛,身为股东,身不由己呀。”
温浩:“……”
他就知道自己之前的感觉绝非是空穴来风,这个答案确实是他不想要的,他隐约觉得肖然这个答案一定另有缘由,却也明白,他既然这么说,一方面是因为他不想道明这里面最真实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为他俩各自铺了一层台阶下,因为这也是个他最无法反驳的答案。
他很想问问肖然他们公司哪里比不上老杨他们公司,很想问问他如果他也给他股份,他会不会选择来他们公司,可理智最后还是不容他这么任性的发泄——因为他悲哀地意识到不管怎么样,这个结果似乎都是不会改变的。
既然肖然给了他个台阶下,他自然不会再自讨没趣地令自己难堪,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收起眼眸里即将外漏的可惜之情,恍惚地笑了一下,轻轻说了声“好”。
他知道,从一开始他和肖然就只是工作上的互帮互助的关系,此后也是如此,不会再有任何变化。
只两个星期的时间,肖然就切身体会到了慕涵的诚意以及他那强悍的、让人望尘莫及的能力与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