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Vincent激动地回答,没注意烤架上滋滋蹦跳的油渍,不小心被一颗滚烫的油滴溅到手背,Vincent啊地大叫一声,出于惯性向后一跳。
“怎么了?被烫了?”付圣谕第一个冲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没事儿。”Vincent甩甩手,无视手背上一大片被烫红的皮肤。
眼见此情此景,冰雪聪明的郗苓一秒就反应过来,付圣谕这个师妹,正是Vincent高中时暗恋的老师。
确实,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小。
“Vincent,你什么时候回国了?”张娴雅从付圣谕怀中接过儿子,让小家伙站在自己身旁,看向Vincent问道。
“我刚回国没多久,张老师你快坐吧,尝尝我煎的牛排。”Vincent重展笑颜,招呼张娴雅和小初一坐下。
付圣谕站在俩人中间,左右打量对方,好奇道:“你们俩认识啊?”
“她是,我高中时候的美术老师。”Vincent有些结结巴巴地回答。
“哦。那可真是太巧了。”付圣谕自然不清楚Vincent此时的复杂心事,自顾说,“我师妹这个人就是闲不住,我知道,她读书的时候有去高中当过一段时间的助教。”
“Vincent是我教过的学生里,印象最深的一个。”张娴雅接话道,“他很聪明,无论教什么都一学就会……”
郗苓借几个人交谈的间隙,偷偷打量了几眼张娴雅,后者确实非常漂亮,并且文雅有气质,Vincent在青年时期会暗恋她一点儿也不奇怪,那个年龄的男孩子,都会视这样的女人为梦中情人,觉得她们就是自己心中一直勾画的女神样子,他知道,Vincent之所以那么执着地要跟自己回国,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抱着渺茫的希望,能遇上当年爱慕的老师,兑现他长大了就能保护对方的诺言。
可惜天意弄人,故人重逢,那人却嫁作他人妇。
这么想着,他不禁瞥了眼常钦,用眼神描摹他线条柔和的侧脸,突然感慨万千,自己当年,同样像飞蛾扑火般,不管不顾地陷入那场看似毫无指望的暗恋,如果当时他俩的那场重逢,对方也牵着个半大的孩子,身边站着他的妻子,自己的心情又会如何?
郗苓细思恐极,发觉自己跟Vincent比起来实在幸运太多,他本不求常钦对他也能怀揣同样的感情,只要对方依然单身,他就心满意足了,可没有想到的是,现在他不仅得到了这个人,还完完全全地占据了他的心。
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有几个人能有这般运气。
Vincent不动声色地继续忙碌手里的活,从郗苓的角度看过去,这个人低垂着睫毛,双唇紧抿,唇角微微下压,显然有繁重的心事揪在胸中,Vincent早过了幼稚的中二期,很多时候,他也学会了隐忍。
郗苓轻叹口气,忽然希望这餐晚饭能够尽快结束。
“不知张设计师这次来大陆,打算呆几天?”常钦主动跟张娴雅交谈。
“这次是我先生来这边开会,正好圣谕也在这边,我就顺道一起过来了,我们公司现在有些业务在大陆,基本都是圣谕往这边跑,身为公司的合伙人之一,放任这边的业务不闻不问确实也不太像话,所以这次我特地抽时间亲自过来看看,嗯,大概会呆一个星期吧。”张娴雅优雅得体地回答,说话声音轻柔悦耳,让人听着如沐春风。
常钦点点头,佩服道:“张设计师这么年轻漂亮,想不到也是个女强人。”
张娴雅客气道:“哪里哪里,有机会还要多跟常总监学习,我听圣谕说了,你是去年的两岸四地建筑设计大奖的金奖得主,想不到常总监如此年轻,同样也是一表人才。”
“张设计过奖了。”常钦笑笑,“有机会,我必须膜拜一下你的作品。”
“我师妹的设计相当厉害,前几年一直长居香港年轻设计师榜首。”付圣谕搭腔道。
常钦听闻瞪大双眼,对张娴雅的敬佩又多加了几分。
在几个人聊天的间隙,Vincent呈上两份煎好的牛排,跟着弯腰捏捏初一的小脸蛋,笑问:“小家伙,今年几岁了?”
“四岁了。”初一跟月牙一样,丝毫不怕生,陌生人问他问题,他就大方回答,回答完后,就乖乖地拿起刀叉,自己切牛排吃。
“张老师的儿子真听话。”Vincent把初一揽在自己怀里,感慨道。
张娴雅面带微笑,疼爱地看着儿子,柔声说:“这也是在陌生场合,回到家里可皮了,我跟他爸爸两个人联合起来都没法制住他。”
Vincent抬头与她对视,望见对方满脸的幸福,内心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吃完饭后,常钦和郗苓先离开了,付圣谕送张娴雅和初一回酒店,最后剩下Vincent一个人留在餐厅里。
“你说那个张娴雅就是Vincent的初恋?”车上,常钦双手枕在脑后,随意问道。
回程路换成郗苓开车,他点点头,感叹道:“想不到这世界真的很小。”
“想必刚才Vincent看见张娴雅,一定非常难过。”常钦也跟着口气低落起来。
“嗯,我懂这种感觉。”郗苓轻声回答。
“你懂什么?”常钦侧头看他。
这种,锥心刺痛的感觉。
就像,我看到当初你跟肖露在一起一样。
不仅难过,还得住你们幸福的凄凉感觉。
常钦直愣愣得盯着郗苓明暗交接的侧脸看,见对方一直不回答,内心突然错综复杂。
刚一到家,他就把郗苓摁倒在沙发上,恨恨道:“郗律师,我今晚很吃醋!”
郗苓不明就里:“你又怎么了?”
“你说,你煎牛排的手艺是不是Vincent教的?”常钦一脸怨念。
郗苓大方地点头承认:“没错,怎么了?”
“你,你整天拿Vincent教给你的牛排喂我,究竟几个意思?嗯?”常钦由怨念转化为满腔的委屈。
郗苓哑然失笑,干咳几声,接话道:“原来你纠结的是这个啊,常总监,你这醋吃的是不是有点太无理取闹了?”
常钦被对方笑得莫名心虚,只好努力维持严肃的表情不崩盘,占着此时身位优势,继续无理取闹:“我不管,你今晚必须补偿我。”说着,一只手不安分地去解对方皮带。
“你想干嘛?”郗苓警觉地按住他的手。
常钦舔舔嘴唇,露出一个坏笑,俯下|身低声说:“你说我想干嘛?”
结果,自然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这边厢,付圣谕把师妹送回酒店,二话不说,掉头回到餐厅。
他推开包厢的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就连他们方才享用的餐具都被服务生收拾一空,餐桌重又回到整洁一新的模样。
他问遍餐馆里所有的服务生,最后终于在餐厅的后花园里找到Vincent。
那个人早已脱掉身上的厨师服,换回平时穿的休闲装,脖子上挂着一条明晃晃的项链,重回那幅桀骜不驯的模样,他坐在人造水池旁的一张双人椅上,把玩着方才还戴在耳垂上的十字架耳钉,脸上若有所思。
付圣谕松了口气,径直走到他旁边坐下。
“你还没走?”看到付圣谕,Vincent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没事儿吧?”付圣谕脸上的担心显而易见。
Vincent轻笑一声:“我能有什么事儿?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儿来。”
“我师妹,真的就是你以前暗恋过的那个老师?”付圣谕试探性地问道。
Vincent意外地转动眼珠:“她跟你说了?”
付圣谕摇摇头:“她什么都没跟我说,是我猜的,因为你上次说过,你读书的时候暗恋过你的老师,而且对方跟我一样大,再加上晚上见你对我师妹的反应,我就猜到七|八分。”
Vincent叹了口气,自嘲般笑了笑:“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善解人意。”
“Vincent,我师妹已经结婚了,而且她现在很幸福……”付圣谕忍不住提醒道。
“我知道。”Vincent低下头,拿起手里的十字架在眼前晃了晃,“我并没有打算做什么。”
付圣谕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看,犹豫许久,最终鼓起勇气,伸手握住Vincent的一只手,紧紧抓在自己掌心里,安慰道:“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真的。”
Vincent斜眼看他,勾唇一笑,把手里的十字架交到付圣谕手中:“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儿?”
付圣谕扬起眉毛。
“这个十字架,是当年我用在餐馆里打工赚的钱买的,原本是条挂坠,可是当我送给张老师时,她没有收。”Vincent平静地说,“后来,我就把它改成耳钉了,一直戴在左耳上,心里想着如果有一天能重新遇她,就再次把这个十字架送给她,告诉她我已经长大了,有能力保护她,也有能力养活她,如果她能够接受我,我就一辈子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直到老去,可惜,已经有人替我完成了这个心愿……”
Vincent顿了顿,继续说:“想必此生我都没有这个机会了,就当满足我多年的愿望吧,付先生,你能帮我么?”说完,满怀期待地看向付圣谕。
Vincent的眼尾很长,瞳仁深邃,眼梢的线条极柔极淡,让他看上去虽然高冷霸道,却暗暗藏着一种单纯无害的感觉,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在这双深不见底的瞳仁里,让他的目光看上去暧昧不明,花园里光线朦胧,Vincent细长的面庞一半掩藏在黑暗中,表情阴晴不定,不带半分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