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这副固执的模样,常钦的胸膛愤怒地剧烈起伏,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径直掉头离去。
烟雾袅袅,视野促狭,在郗苓不错眼珠的凝视中,那宽厚的背影渐行渐远。
许久之后,郗苓痴痴地吐出两个字:“常钦……”
“常钦!”郗苓喊着这个名字,生生从睡梦中醒过来。
他用手背擦拭额头,发现竟然一手的汗水。
旁边的位置空无一人,常钦早就出门了。
郗苓歪过头,发现空着的枕头上躺着一张白纸,他拿过来,几个清秀的字体跃然纸上:我走了,记得要想我,但不要太想我,这几天照顾好自己,乖。后面画了个亲吻状的嘴唇。
噩梦的阴霾一扫而空,郗苓咧嘴一笑,把纸拿到嘴边,对准那个幼稚的嘴唇亲了一口。
他从床上坐起来 ,忽觉头痛欲裂。
昨天在洗手间吐完之后,他一直都觉得萎靡不振,又怕被常钦发现异样,只好强装镇定,就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替他收拾好行李,又陪他打完那局半途而废的游戏,最后拖着疲惫的身子昏昏睡去。
昨天两个人在客厅里玩儿了一把,阳台的窗户没有关严,丝丝凉风吹进屋内,郗苓又光着身子,满身的汗被风一吹,很容易就感冒了,自从上次给父亲扫完墓被大雨浇成落汤鸡,脑袋整整烧了四天,他落下了后遗症,只要一感冒就会发烧,为此,常钦平常都会格外小心,把他照料地无微不至,生怕他一受凉,又得强拖着去医院打吊针。
结果,常钦前脚刚一离开,郗苓后脚就病倒了。
他拖着沉重的脑袋从床上爬起来,为自己冲了一杯感冒冲剂,好在今天是周日,他不用去公司上班,又不愿意去医院打针,于是干脆披了条毛毯,捧着杯热水,拿出手机跟常钦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聊完之后,直接丢开手机,窝倒在沙发上煲美剧。
过了中午,他烧糊的脑袋开始昏昏欲睡起来,于是直接躺倒在沙发上睡到了傍晚,结果一觉睡醒,脑袋烧得越发严重。
“我!不!要!去!医!院!”郗苓倔强地自言自语,仗着常钦不在家没人管他,他自己跟自己耍起了小性子,随便吞了两颗退烧药,叫了一份简单的外卖解决完晚饭,继续倒头睡觉。
一直睡到第二天,他被接二连三的手机震动吵醒。
“喂?”他摁下通话键,鼻音很重地应了一声。
“郗苓,你怎么了?打了几个电话你都不接,”电话那头传来Vincent的声音,对方焦急地说道,“上班时间都过去整整一小时了,还不见你人,常钦刚刚给我打了电话,口气听上去挺担心的。”
郗苓艰难地清了清喉咙,高烧加昏沉的睡眠让他喉间干得难受,他哑声道:“叶老板,我生病了,想跟你请一天假。”
“病了?严重么?”Vincent担心地问。
“不严重,睡一觉就好了,”郗苓回道,跟着又问了句,“你到底准我假?”
“准,准,当然准,我会跟你们部门的人说一声,你现在在家里么?等着我,我马上过去。”Vincent语速很快地说道。
“你不用……”郗苓刚想说你不用来了,电话就被对方挂断。
他叹口气,发现通话记录里一大串未接电话,一溜下去全是“常钦”这两个显示成红色的字,他看了眼来电时间,正好是在自己吃了退烧药睡着后,一直到Vincent来电前,想必自己在药物作用下睡死过去,连手机震动都感觉不到。
他又打开收件箱,发现里面有好几条未读消息,其中大部分来自常钦。
【宝贝儿,我刚吃完晚饭,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怎么不理我?吃饭了么?】
【人呢?】
【?】
【是不是睡着了?这几天天凉,记得盖好被子,别感冒了。】
【宝贝儿我好想你。】
【郗苓!】
【我说我想你了,你倒是回句话呀!】
【郗苓郗苓郗苓,宝贝宝贝宝贝!】
【真的睡了么?你平时都不会睡这么早啊,是不是生病了?】
【打了你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宝贝你倒是吱一声。】
【亲爱的我很担心你的,见到消息赶紧回复我。】
【……】
【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呀!】
【再不说话我跟你翻脸了。】
【说到做到。】
【我真的翻脸了!】
【翻脸了!】
【来不及了,你再道歉也没用了,我已经翻脸了!】
最后以一个怒火中烧的表情终结。
郗苓忍不住笑出声,骂了句“幼稚”。
刚要收回手机,手机又欢快地震起来,这次是常钦。
郗苓吓了一跳,急忙稳定情绪,摁下通话键。
“你总算接电话了!快急死我了!”听筒那边的常钦听起来十分暴躁,郗苓抱着手机想,如果听筒能联通两个人的话,对方此时铁定已经把手伸过来掐死自己了。
“咦,你不是已经跟我翻脸了么?”郗苓好笑道,明知对方怒火中烧,还是忍不住想逗他。
“郗苓!你纯心想气死我是不是!”常钦果真怒火中烧了。
“对不起,昨晚睡得早,手机关了静音,没听到震动。”郗苓急忙正经地解释道。
常钦显然松了口气,语气稍有些缓和,但担心的情绪丝毫不减:“你是不是病了,听上去怎么鼻音这么重?”
郗苓本想说没有生病,一想到凭常钦的智商,肯定很快就会把自己识破,到时可能把他惹得越发生气,只好老实回答:“有点,感冒,不过现在好多了。”
常钦叹了口气,揪心地说:“你说你,怎么我一不在你就这个样子,你让我以后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那你就永远别出差,天天守在我身边陪着我。”郗苓无理取闹道。
常钦被对方闹得完全没脾气了,猝不及防甜遍全身,他掩不住笑意盎然,嘱咐道:“你乖乖在家养病,实在不行就跟公司请一天假,我还在开会呢,不能躲在外面讲太久电话,等我空闲了再打给你,乖。”
“好。”郗苓回答。
常钦正要挂掉电话,只听对方突然没来由地问了句,“合约谈得顺利么?”
“很顺利。”常钦的口气充满了兴奋,“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下午就能签,相关文件明天会送到你们手上。”
郗苓突然感觉心脏像被人挖空了一块,疼痛不已,他忍住钻心的疼痛,缓缓回答:“那就好。”。
挂断电话,前天早上的梦境立马飘进脑海里,他猛然甩了甩头,不愿意再回到那不堪的记忆中。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Vincent效率很高地出现在门外。
“我正想说你不用来了,我没什么事儿。”郗苓打开门,转身边走边说。
Vincent反手关上门,把郗苓拉回来,后者浑身乏力,被他一拽就在原地打了个踉跄,Vincent赶忙扶住他,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眉头紧拧,用手背在他滚烫的额头上碰了碰。
“这么烫,还说没事!”Vincent怒喝一声。
郗苓挣脱他的手,轻描淡写地回答:“发烧对于我来说就跟家常便饭一样,时不时来一阵,吃了药就好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Vincent突然在他身后喊了一句。
郗苓只觉得整个人被猛烈地一击,他呆愣在原地,狠狠揪住睡衣前襟。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他脑海中环绕的,全是梦境里常钦和另一个人混杂的声音。
半晌,他转过身,冷冷地看向Vincent,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不信就算。”
Vincent被他瞪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对方,他强压住那股莫名的怨气,两三步走到郗苓面前,耐心地解释道:“我不是说我不信你,是常钦特意在电话里关照我,说你为了能不上医院,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他一而再地叮嘱我,如果发现你发烧,拖也得把你拖到医院。”
郗苓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过于激烈,他心虚地移开视线,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
Vincent妥协地叹口气,声音越发柔和:“你去床上躺着吧,我给你买点儿吃的,钥匙给我,省得一会儿你还得替我开门。”
郗苓指了指玄关处的置物架,示意钥匙在那儿。
Vincent又担心地看了他片刻,最后关门离开。
Vincent在郗苓家里呆了一整天,吃完午饭,见郗苓的热度依旧没退,执意把他拉去医院打吊瓶,期间常钦又打来几个电话,听着电话里郗苓有气无力的声音,一颗心揪得不行。
“你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周二,他们结束工作坐上回程的火车,蒋立达见常钦这几天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袋下挂着两团青黑的阴影,忍不住问道。
“没事。”常钦强颜欢笑。
蒋立达没再多问,开口提起另一件事儿:“这几天人多口杂,我不方便跟你说,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有些事儿,我不得不提醒你。”
“什么事?”见对方一脸严肃的样子,常钦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
蒋立达思虑片刻,缓缓开口:“你跟郗律师,是不是关系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