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洛竟然泫然欲泣,感觉熟悉到揪心的人,但是是谁呢?明明是没有任何印象的容颜,他听不见那开合的嘴唇在说什么,却想要更进一步抱她入怀,并且在真正碰触到那身体的时候痛彻心扉,潸然泪下。
想要保护你,想要保护你,想要保护你,即使对敌人跪地求饶,可以不死……可以苟活的话我一定……
一遍又一遍,如此无奈迫切的诉求感染着他的心,竟然有发自体肤的精神共鸣,让他对眼前一无所知的陌生女子动容。
黑夜中的花季很快过去,升腾起来的热流在冰点下的冻云中凝结,于是空中明明鲜美如橘肉的星火落到人们仰起的脸庞上前,已经是清冽的霏微。
盛衰只在一瞬间,远空的爆炸到平息的几秒钟内,爱米清楚地感觉到她紧紧拥抱着的人正在崩塌,即使脸颊还贴在他温暖的后背上,她却怕极了,怕俊流下一秒会突然推开她,用仇恨的咒骂将她撕碎。
“爱米,”背对着的少年突然开口了,语气是出奇的平静,平静得让人有些畏惧,“你想要什么?”
她一愣,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不知该如何回答。俊流却突然抓住她的双手,转过头来,脸上漠然地看不出悲喜。
“看来小洛没力气自己过来了,我们得去接接他,”他说着这才将目光投到女孩茫然的脸上,勾起的嘴角却让她心底掠过寒意,“帮我吧,爱米,你想要我吗?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你……是认真的吗?”虽然感到对方的神情让人不安,爱米仍然忍不住问。
“是啊,我可以跟你去拉贝格尔或别的地方,做你的玩伴,陪读,情人,奴仆,任何东西……只要不是军人,什么都可以。”
少年注视她的眼眸就像死去般动也不动,一片漆黑,看不到反光。不带丝毫感情的流畅话语却让爱米心中一痛,“俊流……我必须告诉你,那种情况……十有八九已经没救了。”
俊流的表情变了,脸在话音落下时突然抽搐了一下,眉间紧锁的痛苦终于随之迸发出来,汹涌地濒临偏激的毁灭。
“就算是尸体……就算是残肢断臂,就算是被烧焦的碎肉和内脏,我也要看上一眼!”
第37章 与死神共眠
费尔赶到卡士拉医院的时候,救援工作正在紧张有序地进行,探照灯把现场打得光亮,被炸毁的楼体内的火势在消防车的充足水力下得到了控制,然而建筑物的损坏程度仍然让他心悸,被陆续抬出来的死伤者被集中在救护车停放的空地上,在其中转了两圈后没有发现俊流的影子,他随即便要从刚刚冷却下来还冒着黑烟的入口进去。
“长官,里面很危险,请退后。”一位正在周围帮助维持秩序的士兵急忙在敬礼后拦住了他。
“我有朋友在里面。”费尔随口说到,便打算避开他继续往前走。
“长官,里面也有我的战友,”对方不卑不亢地用身体阻住他,仍然忠于职守,“有专业的队伍负责搜救,您不用担心。我们就是进去也无济于事。”
见对方态度坚决,费尔也就不再为难他,扫了一眼四周后问道,“你有没有见到过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少年出来,他腿上有伤?”
士兵一愣,随即答到,“是,他坐着轮椅,和一位年轻的小姐在一起,在空袭之前到花园里去了,我当时在住院部门口值勤,因为半夜去到花园里的有点可疑,当时还盘问了几句。”
爱米?那小丫头来干什么?费尔一边想着,嘴上继续问到,“现在还在那里吗?”
“抱歉,属下不清楚,空袭发生后这里有些混乱,但他们应该是安全的。”
当费尔找到依然守在大门岗亭里的士兵时,对方告知爱米小姐乘坐的黑色军车已经在二十分钟前离开了。
“当时这里的情况非常危险,”望着长官严肃质问的表情,他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万一她有什么闪失的话,我们也担当不起。”
“离开的时候,只有司机和她两个人?你们看清楚了吗?”
“是的,我保证。”
“后备箱呢?检查过吗?”
“……这……”卫兵吞吞吐吐地说,“看倒是看了一眼,但是里面全是小姐贴身的衣物,我们手脏,没敢随便乱动。”
士兵的话让费尔心头一沉,他来不及追究什么,几步便奔向一旁的值班室,抓起电话便拨给了远在市中区的菲昂司。铃声响过五六次才被接通,刚刚有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后,费尔劈头便是一句,“先不要告诉将军,一个人带车过来,你的宝贝公主要犯大错了。”
凭借着少将女儿的身份顺利穿过最后一道铁丝网的检查关卡后,道路两旁的灯光逐渐疏朗下来,直到完全来到了人烟稀少的郊外,相隔遥远的路灯没有规律地闪烁着,照着脚下荒凉的沙石。车子渐渐停了下来。爱米急忙跑下去,打开上锁的后车箱,把堆起来的衣物拨开后,小心翼翼地将俊流扶出来。
沉默的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一下这异国的少年,神态中有些许不安,这样的细节并没有逃过爱米的眼睛,车子重新启动后,她诚恳地开口说到,“伊瑟,你放心,我会承担一切后果,绝不会连累你的。”
年轻的士兵似乎受宠若惊,急忙答到,“说到哪里去了?小姐,我会一直站在您这边的。”
没有太多建筑物的遮挡,远方泛白的天际线显得更加完整。从军方电台的广播里他们幸运地知道了坠机发生的更确切地点,打开定位系统后没有行驶多久,便发现了前方忽明忽暗的微火,再接近一些,四处散落的飞机残骸已随处可见。
车刚刚停稳,俊流就立刻跳了下去,迈着颠簸的步伐穿过大小不一的,鳞甲般的碎片,淌过地面苟延残喘的火星,寻找着生还者的迹象。
“小洛……小洛!回答我!”他茫然四顾,身影在无处阻挡的夜风下单薄得像要被吹走,声音被开敞的空间无限地稀释,连一丝回声都未传来。
当天色又柔和一些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偏僻地方的一个不显眼的白点,是一朵被打开的降落伞凋谢在地面上的影子。
仅仅是,一百多米的距离。几乎怀疑是真的可以见到,还是又是想象中的场景。每走一步呼吸就急促一拍,俊流不顾腿上的痛楚而跑了起来,激动和担忧的无形之手掐住咽喉让他声嘶力竭。在这靠近的几秒钟思念的滋长呈爆发的速度,在目睹任何可能的状况前,他几乎想要先跪地祈祷,只要上帝把这个青年完完整整还给他。
地上带着身体被降落伞拖曳过而遗留的血迹,头盔已经不知被甩落在哪里。齐洛仰面躺着,脸像死鱼般暗淡,半开的嘴唇是铁青的颜色,烤焦的上衣完全被粘稠刺鼻的腥味浸透,血肉粘连的皮肤布满烧伤,地上湿润的图案已经蔓延了一大片。比想象中还要惨烈的伤势足够让俊流失去思考能力,他扑倒在他身边,用快要痉挛的手指按住他脖子上狰狞的伤口。
当尾随的爱米带着急救箱赶到,随即被眼前的景象当头一棒,是颈动脉破裂!单不考虑其他部位的枪伤,只是这一处,血液会随着心跳规律地成股喷射,失血之快连第一时间的抢救都很难凑效,五分钟之内就可能丧命,而他显然已经躺在这里超过了二十分钟。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血早就流光,这个人无论如何是没救了!
“爱米,快一点,帮他止血……”俊流的声音走了调,是极力压抑过,能够在失去最后希望的边缘保持理智,几乎是自欺欺人的。
“俊流,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我不听!快帮他止血缝合!”他的吼声似是愠怒,却带着让人不忍戳穿的期求,“输我的血给他,他不是普通人,能行的!”
爱米意识到,俊流比她更清楚他即将失去这个人,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接受,执意劝解反而会将他逼入逃避现实的绝境,索性不如沉默地顺从下去。
大功率的车灯靠拢过来,将伤者勉强照亮。她利落地打开箱子拿止血钳和纱布,趁俊流不注意,用手抚过齐洛的脸庞,虽然早知道连一线生机都不会存在,爱米出自医生的本能,心底还是被涌起的悲凉之感淹没。
脉搏和呼吸都感觉不到了,是真正的“死亡”。
“伊瑟,麻烦你来按住这里,用力按紧就好。”
士兵一面保证着左手拿着的应急灯以尽量垂直的方向洒下光源,一边将齐洛脖子上的乳突肌往颈椎的方向压迫,将血管阻住,爱米随即松开手,迅速用一大瓶消毒液清洗双手和工具,就在这时俊流已经擅自卷起了左手的袖子,在皮肤上擦过碘酒后,将输血器的一的端握在手里。
“等一下,血型要交叉检验过才行。”
“来不及了,我是O型血,不行也得行。”
俊流说着已经毫不犹豫地将针头插入了自己的肘窝,另一端接入齐洛锁骨下的中央静脉,开启电子控制器后管内将产生负压,将施血者的血液通过过滤网匀速抽送到受血者血管中,仪器顺利运作后,血量和速度很快从控制器的微屏上显示出来。
“自动输血器,你会用吗?速度不要超过每分钟60毫升,不然的话你俩都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