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安然微微促眉,对方语无伦次的表述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说谁在这里?”
“上官俊流!”齐洛一字一句重复完,不等对方反应便接着又说,“前辈,快让奉谦他们停止攻击!军火库一炸这里的人都得死,会牵连到他!”
“齐洛,你冷静点儿,别糊涂,你能确定是他吗?”
“我可以拿命担保。”齐洛不假思索地说。虽然只有一瞬,或许只有十分之一秒,但他毫不怀疑那个背影就是他在脑海里回想过无数次的少年。他争分夺秒地再次请求,“请你现在就下令停止攻击,我要马上降落。”
“你疯了!”安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吼着,“这里没有跑道,根本不可能降落!我们有任务在身,必须马上炸掉仓库!”
“我求你!”齐洛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以近乎卑微的语气纠缠着,“他们只听你的命令,所有的后果我来承担!求你帮我这一次吧,前辈!”
“混蛋小子,你不但害自己,还会害我们,没有人证明俊流还活着,也不会有人承认!你让我们拿什么借口回去交差?!”
“既然看见了,你怎样让我当作没看见!?”听到这里,他的口气也跟着强硬了起来,不管这场战争是如何打着正义的旗号,他无法说服自己对挚友见死不救,这样一定会丧失战斗下去的意志,“如果你坚持不下命令……前辈,我也不想这样做,但是我会阻止你们,就算和你们四个人为敌,我也要阻止你们!”
“你……!”安然见他不仅临阵退缩,竟然说出这样没有立场的话,一向秉承着对国家绝对忠诚的他感到不可理喻,又急又气之下反而轻微地苦笑出声,“齐洛,你仗着我不忍心动你是不是?”
“是啊,”他听出对方挑衅语气背后的让步,心中更有了十足的把握,“我相信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不会弃朋友于不顾。”
第29章 混乱
乔那森中尉刚刚能从云层的稀薄处见到爱丽舍庄园细小的火光,如同散落在深蓝色泥塘里的一小堆金色麦壳,他的驾驶舱内的雷达便开始响起断断续续的蜂鸣。
信号的声音越来越大,是一架正在高速接近中的战斗机,他立刻紧张地向四周的漆黑夜空张望,开阔的视线里却空无一物。
“喂,你们听到什么了吗?”他慌忙询问着跟随在后方的同伴,想确定这架服役过长的鬼魅是否出现了故障。
“是敌机!队长,它就在我们旁边!我们马上要被攻击了!”
通话里的传来声嘶力竭的叫喊,在那同时雷达的警报已经大响,把所有声音都淹没了。乔那森只觉脊背上一片冰冷,舷窗外的夜空仍然是静穆,完全恐怖的静穆,连一只麻雀的影子都没有,整队的战斗机沐浴在虚伪的祥和星空下。
过了不到一秒,身边的黑色幕布就被曳光弹的闪光撕破,一层层饱满的光束照亮了天空,子弹像鞭子一样疯狂抽打着机身,一发炮弹紧接着砸进了乔那森的机舱里,在他双腿间炸开,火花迸射而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队长机就拖着滚滚浓烟一头栽了下去。
眼看着领头的机体在十秒之内就被打下,悖都的空军们用从来没有过的手忙脚乱开始反击,他们的火力异常凶猛,天空中闪烁着密密麻麻的光点,混乱的气流使得飞机更像是被吹起的枯叶。然而被击落的速度并没有减慢,借助着炮口火焰他们偶尔能看到敌机反射着白光的身影,在豪华眩目的场面上,因为太过轻飘和无形而让他们产生极静的错觉,比起以鬼魅命名的他们,对方更像个散播死亡的幽灵。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导弹根本捕捉不到!”
“散开!拉开距离,别和他硬碰硬!”
他们不敢相信正在发生的一切,性能仅次于雪风的战斗机,在三年前的战场上不可一世,今天竟然形同废铁,曾经铜墙铁壁的队伍顷刻之间就被一架敌机冲散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暂时逃入云层后,狼狈零落的机群被异样的沉默笼罩,只有一个人缓慢的声音,浸满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慌,似乎代表着所有被迎头一棒的机师此刻的疑问,“简直就像……根本不是和我们同一个时代的兵器。”
雷之弋穷追不舍地打下了最后一架来不及逃出他视线的敌机,目睹着折断了机翼的鬼魅旋转着坠毁,他在突然平静下来的夜空中转了一圈,犹豫着接通了安然的无线电。
“队长,我又搞砸了,”他的声音如同犯过错般小心翼翼,“丢了四五架的样子,要追吗?”
“不用了,你做得很好。”安然不觉有些想笑,这孩子单凭一己之力,毫发无损地对抗两队敌机,他大概没意识到在敌人眼中是多么天方夜谭的事。
“可是,他们往你们那边去了,可能会给大家添麻烦,而且……开始的时候我太紧张,好像浪费了很多子弹,对不起。”
“用不着道歉,跟你说过好多次了。”
在他根本算不上责备的回答下,对方很丧气地住了口,还未等他再说什么,耳朵里就响起奉谦风格迥异的声音,像沉浸在狂欢节的顶峰,“安然,你是不想参加巴比Q了,既然那么大方就把功劳都让给学弟们好了?我看那儿就差一把柴火,还是你想吃现成的?”
同伴逗乐的语气丝毫没有让安然有笑的欲望,他握紧拳头,直到感觉不到指甲嵌入手心的痛感。
“听着,各位,你们先停止攻击,特别是奉谦和凌驹你们两个,停止攻击军火库,我重复一遍,快停止攻击。”
命令无疑通过无线电波清晰地传送到了每个驾驶舱里,可竟然谁也没反应过来,一段长时间出奇的寂静后,奉谦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我一直以为你没脾气,没想到开点小玩笑就生气了啊?拜托你是队长啊,谁敢抢你的功劳,除非回去不想混了。好了算我缺心眼,你还磨蹭什么,赶快过来我们来个三位一体把那玩意儿炸了,大不了回去报告说是你一人干的……”
“闭嘴!”安然凛起了声音,一横心不给自己留任何回旋的余地,“我命令你们快停止攻击。”
“真生气了啊?”奉谦摸不着头脑,立即将矛头转向一边,“雷,是你刚才做错什么事了吧?”
“啊,对不起!”雷之弋心头一慌,想也没想便揽了责任。
“你们……”安然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怎么才能和这些没有分寸的小屁孩讲明白一件事情,好在歪打正着的是,他们现在谁也没有放注意力在军火库上了。
很快,耳边终于响起了一个还算正常的反应,凌驹凛着声音认真问道,“为什么要我们停止攻击,发生了什么事?”
在离花园不远的一面残垣的角落里,爱米小心地扶着俊流靠墙坐下,墙的另一面还燃烧着残火,比其他地方要暖和得多,即使如此却也弥补不了受伤所流失的体温,俊流浑身剧烈发抖,嘴唇和眼眶都呈现青灰的颜色。
好在没有伤到主要的血管,腿上被撕裂的肌肉也比想象中浅,爱米快速地检查了一遍,用裹在身上的唯一一条破窗帘凑合着先止住了他的血。
很快俊流停止了颤抖,却有些神志不清,爱米拼命地拍着他的脸颊,在他耳边说话,强忍着不给眼泪落下来的机会。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她嘴里不停地念着,却听不到回答。对方的体温已经降到了致命的低,仿佛只剩下了最后一丝生气,就快要穿过她的指尖远去。爱米狠狠地抹去模糊了眼睛的无谓伤感,用力扯着自己单薄的睡裙,丝质的面料轻柔却出乎意料地强韧,她用牙齿将领口打开了个缺口,才完全将前襟整个撕开。接着她顾不上在乎什么,用最快的速度解开俊流的上衣,露出平整的胸膛。
爱米一闭眼,紧紧抱住了他,赤裸的肌肤贴合在一起,她还未发育成型的,柔和隆起的乳房依稀传达着与对方不同步的心跳。她微热的脸贴着他的脖子,纤细的手臂不断地在他的身上摩挲着,尽力想要给对方多一些温暖。
当感觉到俊流的手也慢慢抱住了她的身体,爱米这才觉得隐约的窘迫,她至今连男人的手都没有牵过,又怎能毫不在乎地与对方坦白相向呢?
“别低头。”她红着脸小声说,“不准偷看。”
“你这样……”俊流微微吐出一口气,尽量将注意力从女孩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和那胸口的酥软触觉上转移,“我会被你爸爸掐死的。”
“我自己愿意,是你先救我。”
“就算不是我,谁也会那么做的。”
“我就不会!”爱米激动得抬起头来,望着他刚刚回复明净的黑眼睛,“我们是敌人啊,如果不是俊流,我就不会救!”
“什么敌人?”俊流忍着寒冷和剧痛,紧紧抓住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意识,故做轻松地笑了下,“你只不过是个女人。眼看着一个女人死在面前却什么都不做……还有脸当军人?”
爱米愣了愣,她保持着紧紧伏在他怀里的姿势,身体在寒风中反而开始发热,有什么微妙的情绪在机缘巧合下突然开始滋长,她咽了下唾液,怯怯地问,“你……把我当女人看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