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有限的十几年生命里,并不全是孤独和悲伤的对吗?
然后画面一转,他又回到了闪烁着红灯兵荒马乱的急救室走廊。他仿佛一个没有形体的灵魂高高漂浮在半空中,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身体躺在手术车上,医生护士推着他飞快往手术室跑;明明是生死瞬间的一刻,他却只感到满心漠然。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躲藏在墙角里的身影。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具体模样,朦胧中只觉得很清瘦,很胆怯,他知道那是她——那个和自己流着相同的鲜血,那个最终融入了自己骨髓甚至灵魂深处的少女。
为什么你还在这里?为什么你不赶快逃呢?
求求你快点跑啊!
顾远向她竭力伸出手,然而不论如何努力都触不到她的一根头发。
走廊上满是鲜血,红灯闪烁中犹如地狱一般骇人。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女孩被淹没在满世界狰狞的血色中,那么弱小那么无辜的背影,就像烈火中一片单薄的雪花,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顾远仿佛跌入记忆的深海,忽而现实忽而梦境,他只看到光怪陆离的画面如同闪烁着光芒的鱼群,从自己身侧纷纷而过,向头顶的水面哗然飞去。
突然画面再次切换,他再次回到了记忆中建筑阴影里冰凉的石阶上。
与之不同的是他和身侧那个漂亮的小姑娘都长大了,他们就这么并肩坐着,面对着明媚阳光和带着青草味的风。顾远心脏砰砰跳,半晌才转过脸,小声说:“我……我一直都很想你……”
梦中那姑娘的面容朦胧不清,她缓缓靠过来,在顾远唇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她身上似乎带着一股勾人的甜香,唇舌火热欲罢不能,顾远觉得大脑里轰的一下就着了火。强烈的刺激和渴望迅速将他整个人烧了起来,他甚至都来不及想一想,直接就把怀里的人按倒在地,疯狂地亲吻摩挲,恨不得把对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怀里去。
那真是饥渴到了极致的感觉,其他任何事情都不重要了,不存在了,所有感官都被侵犯的欲望占满。
带着强烈电流的快感如此迅猛激烈,如潮水般瞬间没顶,顾远甚至不记得具体过程是什么样的,恍惚只记住了那销魂蚀骨的疯狂,最终在征服欲满足的巨大快意中,酣畅淋漓的射了出来。
那一刻他终于看清了身下人布满红晕的脸,和含着泪水的无助的眼睛。
那是方谨。
·
顾远骤然惊醒,呼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窗外天光大亮,床头钟显示着此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多。顾远粗重喘息着,低头一看,果然内裤床单大片全湿。
“……”
他在凌乱的大床上足足僵了好几分钟,才翻身下床,大步走进了浴室。
哗哗水声当头而下,顾远赤裸着结实强壮的身体,闭着眼睛站在温水里。昨晚天台上夜色中的一切,车厢里甜美的气息,令人欲罢不能的梦境……现实和虚幻纠缠起来,最终化作方谨混合着情欲和屈辱的秀丽的脸。
为什么是方谨?
顾远隐约觉得自己快疯了。他想起梦境里方谨破碎的求饶,扭动挣扎的身躯,还有最后一刻投降般柔软紧窒的吸吮,只觉得热血一阵阵往下涌……
几秒钟后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又硬了,透过浴室透明的玻璃,镜子里他勃起的部位犹如铁证般无可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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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远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出浴室,匆匆穿戴完毕到外面一看,只见方谨正站在厨房里准备早餐。
他穿着昨晚那身白衬衣,已经有些褶皱了,衬衣袖子便随便卷到手肘,正弯腰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鸡蛋。这个姿势让他微微翘起的臀部和两条长腿非常明显,有刹那间顾远甚至混淆了现实和梦境的区别,呆在原地足足看了好几秒。
“顾总?”方谨回过头,“您起了吗?早餐马上就好!”
顾远愣怔半晌,才淡淡“嗯”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厨房。
早餐是烤面包、煎蛋、培根和水煮菜,一杯香浓醇厚的咖啡,顾远风卷残云般清空了大半个盘子,抬眼一看方谨还在吃第一块面包片。看得出他实在已经很尽力了,但吞咽的速度确实不能恭维,按照这个进度顾远结束战斗时他应该可以勉强干掉三分之一。
顾远不动声色地放慢了速度,一边用眼角打量他。
方谨手机放在桌面上,一边吃东西一边瞄两眼,不知道是在等邮件还是处理工作。他咀嚼时一边脸颊稍微鼓出来,嘴角微微湿润,垂落的眼睫在晨光中纤长明显。
除了在顾家之外,顾远从来没这样跟人坐在家里慢慢的吃早餐——小情儿那里不能算。
尤其在整夜的春梦之后,更加给顾远一种错乱感,恍惚他们好像是刚刚新婚的夫妻,缠绵一夜后早上坐在一张餐桌前平平静静的吃东西,生活悠闲安稳恬淡。
……方谨平时在家也这样吗?
他对他女朋友也这样么?
顾远刚刚柔软起来的内心突然被重重刺了一下,紧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弥漫开来。
——他是你的助理,还是个有女友的直男,他跟那些争着抢着要爬床的夜店MB和十八线小艺人不一样。
你以为你有点钱有点势,就能不管是谁都勾勾手自己爬上来吗?
方谨尽量快地吃完了面包,抬头一看只见顾远正坐在餐桌对面,慢条斯理地摇晃着咖啡杯,见他视线望过来便问:“你吃好了?”
方谨立刻往嘴里塞了半个鸡蛋,一边吞咽一边点头肯定道:“嗯。”
顾远这才仰头喝下最后一口咖啡,起身说:“我不急,你慢慢来,饭吃太快了对胃不好。”说着端起空盘子往厨房走去。
方谨说:“哎您放在那我来洗……”
“家——”顾远本来想说家政每天会上门来清洁,话说到喉咙不知怎么就改变了主意,淡定道:“家里的事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坐着就行。”
顾远穿上围裙,在流理台上看了会儿,找出海绵和洗洁精开始洗碗,眼角瞥见方谨小心试探地走进厨房,脸上带着明显迟疑的神情。
他故意装没看见,专心致志把自己和方谨的碗都洗了,放在架子上,头也不抬问:“你去帮我把上班的衣服准备下行吗?”
方谨本来正踌躇不定,闻言立刻道:“好!”立刻就转了出去。
顾远脱下手套,目送着方谨走向他主卧的衣柜,不知为何刚才在餐桌上那种新婚夫妇般奇妙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但一个男人的家庭生活也不过如此了吧。早上有老婆做饭,做完了两人坐下一起吃,完了以后当老公的去洗碗;老婆去准备上班穿的衣服,一般来说出门前还有个送别吻……
除了当老婆的角色是个男的之外,似乎跟这世上千千万万个平凡而温馨的家庭没有任何不同,如果这男的是方谨……那好像连最后一点违和感都没有了。
顾远出了会儿神,突然又失笑起来。
这种平凡温馨对方谨来说应该是叛经离道才对,人家有女朋友,说不定在家能享受女朋友全方位照顾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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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主卧里,方谨的手机突然在裤袋里响了起来。
震动发生的时候他正一手托着顾远的衬衣,一手打开领带柜比对花色;铃声响起好几秒后他才把其中一条黑色带细格的领带从柜子里抽出来,和衬衣交叠挂到衣架上,摸出手机一看。
他的脸色微微变了。
是顾名宗。
方谨疾步走上和主卧连接的阳台,反手关上门:“喂,顾……总。”
顾名宗沉稳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方谨刚才那一瞬间的迟疑:“——你在哪儿呢?”
刹那间方谨想的是,难道王宇把昨天在医院看到自己的事告诉了顾名宗,这通电话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不至于。
陆文磊被灭口尚未事发,王宇为避免嫌疑应该采用了某种延迟死亡的手段;而且就算他把撞见自己的事告诉顾名宗也没什么,目前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找到陆文磊的下落和他有关,更不会有人知道他已经把陆文磊和顾家联系了起来。
建立在猜测和怀疑之上的事实,是不至于让顾名宗亲自打电话来问他的。
“我在大少家里。”方谨平静道,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异常:“昨晚加班到太晚了,大少叫我过来暂住一晚,今天好一早送他去公司。”
顾名宗似乎笑了起来:“是吗?”
“……”
“让他叫司机送吧,”顾名宗就这么笑着说:“我在你家里有点事儿,你回来一趟。”
方谨握着电话的手瞬间一紧。
然而他还来不及说什么,那边就已经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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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谨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同样是个酒店式高层公寓,名义上是总公司补贴的员工福利,实际上是顾名宗的个人私产。
公寓钥匙共两套,顾名宗也持有一套。方谨把黑卡还回去之后曾经想搬离那里,然而他必须找个非常妥帖自然的机会,才能在尽量不触怒顾名宗的情况下把这事提出来——这样的机会并不是天天都有的。
所幸方谨从德国回来后顾名宗找他的时候很少,就算找也不来这套公寓,一年到头也只有他一个人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