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平静终归是短暂的。
下午七点三十五分,不设防备的两人在曼谷街头被意外掳走,双方人数悬殊,火拼后并未有造成重大伤亡事件,夏军在昏迷以前看到尹斻被拖上一辆面包车,随即自己也失去了意识。
五小时之后,他们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醒来,没有任何桎梏,但是却被搜走了身上所有的物品。
“啧,我还挺中意天哥那把枪的。”
尹斻在房间里踱步,心中虽然已经有了猜想。
为了表达合作愉快的意思,戴天雄将那把□□送了他,没几发子弹的,真要是遇上了事情用不太上,可是现在有点惋惜。
“夏警官。”人总要面对现实,尹斻面向还躺在床上的夏军,说道:“我们现在很可能在赫辛的地盘上。”
“并且,暂时没人会来营救。”
在曼谷被绑架的不是努金只是游客,他们要等救援几乎不太可能了,尹斻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安排努金并不在金三角的假象,所以在泰国时也是低调出行的,但是没想到还是被赫辛找到了,按理说赫辛现在应该是自顾不暇的。
这样说完,两个人倒是都不太恐慌,第一,恐慌也没用,第二,在什么也没发生的情况下恐慌是什么东西没人知道。当然了,除了烦躁这种情绪会一直伴随着他们。
夏军爬过去把尹斻拉回了床上,抱着他道:“头疼,陪我睡一会儿。”
“你倒是心大。”尹斻笑了笑,道:“还灌药,赫辛真是个小人。”
“对,这样的小人迟早完蛋。”
说着说着,这两个同样不知畏惧的人相拥入梦,这药效还要至少三个小时才能过去。
意识陷入模糊之前尹斻有想过很多种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但是任何一种设想都不会让他好过,赫辛会在曼谷的街头直接绑架他这实在是挺意外的,并且在战事胶着陷入拉锯战的这个时间里,赫辛想要什么,他很清楚,却始终保持着怀疑。
行不通的,哪怕是他松了口,赫辛也该清楚,如此形势之下,早就已经到了败局,叶叟不是最好的同盟,更何况现在缅甸局势也已经到了赫辛不能控制的地步了。
尹斻很清楚,现在的赫辛什么都听不进去,抓了他无非有两种可能,要么,一枪崩了他,要么,就是想和他慢慢耗着,赫辛是一个有些自负的人,尹斻更倾向于他会想要让自己看到他的成功。
怎么可能成功呢,这场战争,甚至包括赫辛所有的决策,从一开始都是错的,在他看来一直都是如此,二世比不上一世看得明白。
黑暗包裹上了他的思维,他的思绪停止了,在时间的长河中流淌出与黑色有所区别的鲜红,是鲜血,将要染红他的这段劫难。
但是无论如何,现下能够淡笑从容的时光里,他们没有一个人会面露惧意,让我们感到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放在什么时候,都会是这个道理……
夏军和尹斻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紧紧相拥,而如果他们的路途中少了别的加害,是否相残就会变成了他们自身,这仍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尹斻是比夏军先醒来的,醒来时这间房间里已经安静的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佣人,她手上拿着一套衣服,见他醒来轻放在床边,让他梳洗后换上。
这边用色鲜艳且喜好丝绸制品,尹斻对于花色过于艳丽了些的纱笼和颜色像是霓虹灯似的马褂不置可否,对于为什么不是裤装这种问题计较了也没什么用,赫辛或许只是在变相的讽刺他穿着笼基跑不快的问题,看到自己的敌人就这么轻易地落在自己的手里,还穿得滑稽,或许也会是一种享受也说不定。
简单沐浴后换上衣物就跟随着侍立一旁的人出去,走在廊上,随处可见院落里持枪的士兵。
果然没猜错,他居然感觉放心了一些,要是绑他的人不是赫辛他反而会有些不知所措,没有别的意料不到的变故就好,只要是他能料想到的,又能糟到哪里去呢。
赫辛在宅邸并不着军装,晨光微亮撒在他的头顶,他站在凉亭中,负手而立,从背影上看这是一个身材比较魁梧的男人。
尹斻其实差不多快要忘记这位二世的模样了,他只记得一世那张慈祥面孔下的狡诈,二世更冲动蛮横一些,阴沉寡言,但也正是这样,世上从无常青之树,赫辛或许是继承了父亲一直隐藏着从未付诸于行动的野心,但是现在这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你好,将军。”
尹斻向他微微鞠躬,行了个合十礼。
☆、第八十七章
醒来时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留下一套穿过的衣服,浴室里也有沐浴的痕迹,夏军把整个房间搜寻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做为武器的东西,门窗紧锁被封闭成了一间密室。
在这间房门口也有守卫士兵。
赫辛在和许久未曾见面的努金对坐时,并没有太仔细的打量这个人,几乎就是懒得看见他,他们不算是特别熟悉,见过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努金虽然年轻,但是却算是他父亲那一代的后起之秀,如今想要撼动他,已是不太可能。
一开始的小小胜利让他失去了冷静的头脑,有些过于刚愎自用和盲目自信了,现在无论是努金,还是那个越云帆,都没有遭受多大的损失,反观是他,已经退无可退。
两个人谁也不先开口,静静地喝茶,赫辛是知道努金的底细的,他是个中国人,但是血统上又不完全是,对于赫辛来说,努金这样的人是极其讨厌的,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一个人厌恶另一个人并不需要什么具体的原因,仅仅只是一种感觉。
同样的,尹斻也很讨厌赫辛,不论是这个人阻碍自己的财路,还是那些莫名其妙的传统思想,虽然说他骨子里也是一个传统刻板的人,但是他和赫辛却是完全相反的。
“茶怎么样?”
“还不错。”
“和你一起的人是什么人?”
“什么人也不是。”
“占叻还好?”
“很好。”
短暂的一问一答,接着就又是沉默。赫辛皱了皱眉,不太高兴的板着一张脸,尹斻也同样不见得轻松愉快,茶也觉得无比难喝。
相看两相厌,这两个人都觉得多和对方说一句话、多看对方一眼,都很反感。
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还是在老将军在世掌权之时,那时候赫辛差不多就是努金现在的年纪,或许可能比现在努金的年纪稍减一两岁,他穿着一套纯白的政府制服,庄严而肃穆,站得笔直,对于父亲亲自接机表示不解,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从私人飞机上走下来的是一个穿着白色立领中山装的年轻男子,赫辛从见到这个人的第一面就皱着眉头,觉得有些怪异,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产生恶感,这并不合逻辑,但就是发生得如此突然。
从脸型上赫辛就能直接分辨出泰国人、中国人和老挝人,他一眼就看出这个努金的底细,当然,还有他身上的那种怪异的感觉。
赫辛很厌恶在他的土地上出现的这些外国人。
尹斻很厌恶喜欢拿血统说事让他心烦的人。
于是差不多七年的时间里,这两个曾经的盟友在一世死后成了冷战局面,不算对立,但显少来往。这对于尹斻来说,可以说是失去了很多利益,他在这上面从来都是十分记仇的,所以当赫辛发动政变的消息一出,他就成为了第一个反对者,甚至是表面上不参与,逃避一般,却在暗处做了不少手脚。
正所谓王不见王,如今相见,注定了他们之中最后只能有一个还能再活着了。
尹斻依稀还记得一世的葬礼,记得穿着白色制服、军衔已经是将军的二世隐忍的模样,紧抿着嘴唇,由于表情太用力而下巴都有些皱起来了,眼睛瞪得很大,悲怆被锁在里面,直视前方,看着一世的遗像。
一世死于暗杀,二世当时隐忍的很好,那个时候他还不像现在这么的冲动。
这个倔强又固执的人,如今依然是这个性格,他从不觉得与赫辛有什么好谈的。
而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再见面。
“虽然我很不想看见你这张脸,”赫辛放下了茶杯,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厌恶感:“但是现在在这里看见你,却觉得也挺不错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短暂地出现了一个笑容,这种笑容或许根本就不该被称为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努金,觉得这个人落到他的手上的样子很能取悦他,这个时候他的心情也的确可以称得上好了。
尹斻一直保持着沉默,他在心里做了很多后备计划和打算,甚至在逐一剔除身边可能潜伏着的赫辛的奸细,他要知道赫辛的每一步行动,他要知道自己接下来如何脱身。
值得庆幸的是,赫辛并不在意夏军,可能也不知道夏军警察的身份。
“把他带下去看好了。”赫辛对守在凉亭外的士兵道,懒得再看努金那副自以为能参透一切的样子一眼,他站起来,把杯子里的茶水倒在了地上,“等我们推新总理上任后,再让他来和我们一起庆祝吧。”
这话说得好得意,尹斻心中暗笑,赫辛真的还以为在这种局面下,他还有转败为胜的机会?还是说他能让瓦拉里洛家族覆灭。不可能的,这些全都是痴心妄想,包括叶叟,他明明也是看不起赫辛这番鲁莽作为的,最终却为了同样愚蠢的野心造成了现在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