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你不应该和我说,”方炽叹一口气:“不要再打来了。”他要挂电话,左林林忽然冷静下来,一字一顿地说:“你不来,我就割腕。”
那两个字让方炽打了个冷颤,半天,他才说得出话:“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左林林知道,她已经胜券在握:“Charles,半个小时,你不来,我就自杀!”
电话断了,方炽为难地摆弄了一阵手机,走回客厅:“我出去一趟。”
高准已经关了电视,光溜溜靠在沙发上,看起来很悠闲地抽着烟:“什么事?”
“没什么,马上回来。”
方炽开始穿衣服,烟在指尖慢慢地烧,快烧完了,高准说:“你要是不走,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方炽不会注意到,他夹烟的手在发抖:“随便你要什么。”
方炽穿戴整齐,摇了摇头:“车借我一下。”
高准新买了一辆捷豹,窗膜还没来得及贴:“好啊,”他说:“慢点开。”
方炽走了,高准再点上一根烟,边抽,边用手背在鼻子底下擦,鼻涕眼泪都汇集到那里,粘哒哒的。三五根烟,他抽够了,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把刺骨的凉水往脸上拍。
那首歌在脑子里绕,goodbye my almost lover,goodbye my hopeless dream,他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了,胸口那个血淋淋的洞不是没日没夜做爱就能填得满的,他想就这么离开,像那歌儿唱的,I’m trying not to think about you,can’t you just let me be?
几乎要下定决心,他一甩头,在雪白的洗手台上看见了几滴东西,很眼熟,深肉色,应该是不小心洒下来的,顺着液体淋漓的方向看,是镜子背后的储物柜。
他没有在镜子柜里放东西的习惯,但他知道很多欧美留学回来的人有,忐忑地,他猛地拉开,只看了一眼,就捂住了嘴巴。
二十几分钟后,方炽赶到了,左林林给他开门,一见面就扑进他怀里,露骨地说着“想你”、“爱你”之类的话,方炽把她往外推,同时观察房间的情况,到处整齐干净,不像有问题的样子:“看起来一切正常,你有什么受不了的?”
“我受不了一个人,”她软软地往他胸口上靠,显然还画了淡妆:“你知道的,我被宠惯了,受不了冷落。”
方炽知道,她总想不劳而获,无论精神上,还是物质上:“没事就好,我走了。”
他转身,左林林立刻绕到他前头:“我后悔了,Charles,特别后悔!”
方炽要拨开她,她干脆往后退,用整个身体堵住门口;“再给我一次机会,”她真的流泪了,泪水那么真:“这次我一定好好珍惜!”
方炽困扰地站在那儿:“我已经不爱你了。”
“不可能!”她摇头:“你还在怪我,我认错还不行吗?”她凑上来,要拉方炽的手,方炽倏地躲开了,她有些难堪:“我被高准骗了,我没想到他那么无耻……”
“你不要污蔑他!”方炽怎么可能容忍她说这种话,那是他的宝贝。
“我污蔑他?”左林林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方炽的“偏心”:“你不了解他,没人比他更残酷了!”她拔高了调门:“他谁也不爱,只爱他自己!”
暗暗地,方炽心里疼了一下,似乎动摇了,样子有些慌乱:“不是你说的那样……”
“就是我说的那样!”相反,左林林变得主动:“他总是高高在上,大家都捧着他,他什么时候拿别人当回事?你以为他当你是朋友,要不是病了,他才懒得理你!”
方炽觉得呼吸困难,上去拉扯她,想要离开,左林林趁机扑上来,摆着曼妙的身姿,漾着似水的柔情,不顾一切缚紧他,亲吻他干燥的唇。前女友热情如火,方炽却觉得恶心,一个见异思迁的情人,一个虚伪势利的女人,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是他心里那个人。
“放开我!”他吼,轻易就挣脱开,左林林不放弃,贴上来继续纠缠,与其说是亲热不如说是肉搏,他们几乎是在扭打,方炽被逼急了,索性说:“我有爱人了!”
左林林怔了怔,冷笑起来:“骗谁呢,”像过去她常对他做的那样,讥诮揶揄:“除了我,你还看得见别的女人?”
方炽一时哑然,叹了口气:“你太自负了。”
“我有自负的资本,”她骄傲地扬着下巴,更显得脖子的曲线动人:“你为什么用那个铃声,当我不明白?”
方炽没说话,她以为自己说中了,得意忘形:“只要我勾一勾手指,你就……”
“我是同性恋,”方炽没容她说下去:“我喜欢男人了。”
左林林似乎没听懂,偏着头,用一种古怪的神色看他。
“已经同居了。”方炽接着说。
左林林脸都白了,但还在笑:“好糟糕的借口!”
“是真的,”方炽倒不急着走了,松松靠在玄关墙上:“一辈子的人。”
“一辈子的人”,左林林有些信他,没人会拿性取向开玩笑:“是因为我吗?”她颤着声问:“因为我伤了你?”
“不,”方炽的神情那么温柔,温柔得全没把她放在眼里:“认识了他,我才知道什么是爱,不是吃饭逛街看电影,是你死我活,是撕心裂肺!”
左林林这才真的掉泪,不是为了变心的旧情人,而是为了投怀送抱的羞愤和未来的穷途末路,她垂死挣扎:“你搞错了,”她开始解睡衣扣子,没穿胸衣,露出两个雪白的乳峰:“我告诉你,男人的爱是什么样子!”
方炽只看了一眼,就躲闪开,左林林衣不蔽体,非要去拽他的皮带,方炽用力推她,她靠不近身,就抓着方炽的手,朝虎口狠狠咬下去。像失去理智的野兽,她瞪红了眼睛不松嘴,两手紧握方炽的腕子,可滑滑的,有些握不住,她觉得不对劲,翻手一看,手上腻腻的一层妆液:“什么东西……”她惊讶地去看方炽的手腕,半遮半露的,纵横交错好几道疤。
高准捂着嘴,柜子里全是药,深棕色的塑料瓶,贴着五颜六色的宽标签,有几种他很熟悉,最焦虑最恐惧的时候方炽给他开过,能缓解抑郁,抑制自我毁灭倾向。
眼泪一下子打下来,他慌乱地把那些瓶子拿起来又放下,粗略地辨别上头的英文,手抖得厉害,没拿住掉下去好几瓶,视线顺着往下落,在柜子最下一层看见一小瓶类似化妆品的东西,他读了说明,是遮瑕液。
高准捂着嘴,柜子里全是药,深棕色的塑料瓶,贴着五颜六色的宽标签,有几种他很熟悉,最焦虑最恐惧的时候方炽给他开过,能缓解抑郁,抑制自我毁灭倾向。
眼泪一下子打下来,他慌乱地把那些瓶子拿起来又放下,粗略地辨别上头的英文,手抖得厉害,没拿住掉下去好几瓶,视线顺着往下落,在柜子最下一层看见一小瓶类似化妆品的东西,他读了说明,是遮瑕液。
脑子里嗡地一声,脆弱的神经像保险丝一样熔断,打着火花,怎么也连不上,高准呆站在洗手台前,像个迟钝的傻子,隐隐的,能听到男人的哭泣,他往脸上摸,刚才的泪已经干了,那是谁在哭呢?
从洗手间出来,他到处去听,并不是窗外或是邻居,猛一转身,他明白了,是心里的那个自己啊。泪,他流过太多,夜里一个人蜷在墙角的时候,得寸进尺贪恋方炽体温的时候,对陌生的男人张开双腿的时候,痛彻心扉地哭过那么多次,原来这次才是最痛的,痛得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开始找手机,想给方炽打电话,刚才亲热时随手搁在茶几上了,他抓过来要拨,这时房门响,方炽收起钥匙走进来,边脱大衣边吃惊地看着他:“怎么还没穿衣服?”
他径直往洗手间走,高准急急地叫:“你……”
手机突然振,高准根本不打算接,可看一眼来电显示,他挑起眉,按下了免提。
“高准,”是左林林的声音,方炽立刻在洗手间门口停下了,有些紧张地看过来,高准没出声,听那边缓缓地说:“按理说分手了,我不应该给你打电话,但是这件事……我觉得不能不告诉你,”她显得有些吞吐:“方炽……你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高准的话听不出情绪,眼睛却是水样的,婉转打量着方炽,方炽静静地听,有点害羞的意思,微微左右摇晃肩膀。
“他是同性恋,”左林林用一种鄙夷的语气:“介绍他给你认识的时候我真不知道,而且听说他和男人同居了,想想就觉得……”
她絮絮地说,高准很突兀地回了一句:“哦,我知道。”
左林林顿了一下,应该是有些意外,口气马上转了个弯:“我……是放心不下你,在一起那么久,怎么说都是有感情的……”
高准像是没在听她说,轻描淡写地打断:“那个人就是我。”
左林林没反应过来:“啊?”
方炽不晃了,站直身体,轻轻推了推眼镜,定定凝视着高准,高准接住他的视线,很洒脱地笑了:“和他同居的,就是我。”
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朝方炽走过去,方炽像在看一道虹、一束光,目眩神迷的,颌面肌紧咬着,整个人那么亢奋,高准越靠近,他越颤抖,鼻子偷偷地嗅,高准身上有股尼古丁的味道,之于他,淡淡的,像春药,伸出手,他小心地触碰那弯轻盈扇动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