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瑜不说话了,片刻后他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对不起。”
厉海叹气,最终还是没走到床前去,他干脆搬了只椅子在床尾坐下了,背靠着墙说:“你跟谁说话呢?”
“你。”江瑜啧了一声,“抱歉把你卷进麻烦事里了,你伤口……不要紧吧?”
“破皮而已,护士包得有些夸张,依我看贴个创可贴也就完事儿了。”厉海双手搁在膝盖上,遥遥看着江瑜头顶翘起的一小搓头发,“倒是你,没事吧?手能动吗?”
“不能。”江瑜一直侧着身子,受伤的手吊着绷带固定在身前,“一动就痛,我现在就没哪儿不痛的,脖子上好像也被挖了条口子,嘴巴里也破了,腮帮子肿着呢。”
厉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你小子……自己哪儿被揍了都不知道呢?”
“不知道。”江瑜咳嗽两声,也有点绷不住笑,“当时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确实看着挺吓人的啊。”厉海回想着当时的情景,说:“还以为你这人永远不会生气呢,做什么都懒洋洋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一样,没想到一旦触了底线这么恐怖呢。”
两人傻兮兮地笑了半天,慢慢地,这笑声又降了下去,最后回归一片沉静。
厉海听着江瑜沙哑的声音很是心疼,他也看不到江瑜此刻的表情,可他知道江瑜一定不想自己可怜他,所以只有装作自己也不在意的样子,力图将这件事彻底揭过去。
厉海正绞尽脑汁地想话题,江瑜突然单手撑了撑床板,厉海赶忙过去扶他,好不容易把他转了个身,坐了起来,江瑜脸色很差,嘴唇也没什么颜色,眼底满是疲惫。
厉海为了扶他,离他很近,两人视线一对,江瑜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本来是想冲你发火的,不过现在也发不出来了。”
厉海心头一揪,看他坐稳后顺势坐在了床边,给他压了压被角,“对不起,我不该擅自去探听你的隐私。”
“……”江瑜沉默了会儿,摇摇头,“你也是好心,说来说去,还是怪我自己。”
“你?”厉海听得一愣,“这又关你什么事了?你也是受害……”厉海话音一顿,因为江瑜用不赞同的眼色看了过来。
“受害者?”江瑜扯了扯嘴角,“这种像是媒体新闻报纸上的说辞……听着怎么就这么矫情呢。”
厉海垂下眸光,“可这是事实。”
江瑜抖了抖腿,“谁都会说自己是受害者,江明兴会说,梁冰也会说,受害者三个字这么廉价,我才看不起。”
厉海:“……”江瑜有时候真是,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江瑜慢吞吞地说:“我顶多就是比较倒霉,你也别看得太严重。不过这事儿我没跟谁说过,除了老杨无意中发现了,我从没主动跟任何人说起过。友情提示,我不希望你把这件事传出去。”
厉海点头,他此时心里头有些复杂,一方面是为江瑜愿意对自己说真心话而欣喜,开心,甚至有点受宠若惊;另一方面却是为这样的江瑜而心疼。江瑜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倔,很要强,脆弱的一面他永远不想让另外的人看见,而此时让他自己说出来,无疑是让他亲手去揭开一层伤疤,无疑是让他自己打自己一个耳光。
有的人喜欢将自己弱势的部分、自己脆弱的一部分拿出来不停地撕开,不停地让它流血,让它无法合上,以此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博得他人的同情,善意和爱,他们一边痛苦着,一边想让他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用身体力行不断不断地刺激着外界,告诉外界,你们要爱我,我渴望爱,我需要爱和关怀。
这样的人,就像是一个天生就学会了撒娇的孩子,外界自然会对他们多一分关注,这说不上是错的,不过是每个人不同的生活方式罢了。
而另一种人,就类似江瑜这种,他们永远不会说一句苦,不会叫一声痛,无论心里多么委屈,多么难受,无论承受了多大的伤害,他们也不愿开口倾述,不愿求救,他们努力伪装的和正常人,和普通人一样,他们厌恶一切怜悯、同情和因同情而产生的一切关怀和爱。
他人的善意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侮辱。哪怕对方是真心实意的,他们也会认为,无论他们做了多少努力,付出了多少代价,他人看到的永远是脆弱的那个自己,而因为这个脆弱的自己,所有的不甘、挣扎和奋斗的结果就都没有意义了。
江瑜就是那个天生就不会撒娇,不会要糖吃的孩子,他只会沉默地站在一边,装作毫不在意地别开眼睛。所以梁冰才对他置之不管;所以老杨以为他坚强到根本对自己的家境不在意的程度;所以徐逸严虽然早就听说了江瑜的生长环境,却一直停留在观察阶段,没有立刻进行心理干预;所以陆正以为江瑜没把他当做真正的朋友……
江瑜一直拽着一张可以让所有人为他让路的“王牌”,可他就是丢在一边不用。不仅不用,甚至还将它深深地藏了起来。
厉海眼光复杂地看着江瑜,江瑜缓缓吐出口气,说:“我不知道老杨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不过我大概知道他知道哪些情况,基本没什么错。”
厉海嗯了一声,“他都告诉我了,你的……父亲,还有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说的,永远没有直接听到,看到的来得震撼吧。”江瑜笑了两声,“啊,好丢脸,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居然在自己同学和教练面前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江瑜摇头,“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事,第一,在外面丢人现眼而不自知;第二,不能用理智克制自己,让情绪操-控自己的言行是最差劲的事。我努力了这么多年……结果一世英名全毁啦。”
厉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片刻才费力道:“不如……我假装失忆吧?”
江瑜一愣,抬头看他,“你知我知,大家心知肚明,有意义吗?”
厉海抬手搔了搔脸。
江瑜又笑了笑,说:“江明兴怎么样了?人呢?”
厉海摇头,“不清楚,我一直在医院,之后就来看你了。那个……被你打伤的男人没事了,你爸爸是被警察带走了,一起带走的还有那个赌坊里的其他人,这个得等徐老师了解了具体情况才知道。”
“哦……”江瑜想了想,“不知道这算不算聚众赌博,应该算吧?得看当时在场能收到多少钱了,如果很多,就不好说了。”
厉海皱眉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被关起来了呢?”
“那也关不了多久。”江瑜无所谓地道:“关起来才好呢,包吃住还不用给钱。”
厉海对这种黑色幽默不太适应,完全不知道如何去接话,江瑜见他皱着眉,神色似乎有些尴尬,苦笑了一下说:“是不是觉得我太不近人情?”
“不,我没这么想。”厉海困扰地笑起来,“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怕说多了你嫌我烦,说少了,你又会误会我的想法。”
江瑜表情有点吃惊,犹豫半天才问了一句,“你当时……情况不对的时候,为什么不马上离开报警呢?”
“有人要打你,我怎么能当做没看到?”厉海回答得理所当然,“我要是跑了,就不是个男人。”
厉海的答案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江瑜知道,真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看看他那跑得早就不见踪影的舅舅吧,有血缘关系的尚且如此,又何况其他人?
厉海似乎总能让他惊喜,执着地拉着他进篮球社,用那双坦诚的目光看着自己,说崇拜自己,想和自己一起打篮球,知道自己的一切喜恶,甚至为了自己去跟别人打架,被打破了头也半点后悔的情绪都没有。
江瑜没跟谁有过这么亲密的关系,该用亲密来解释吗?江瑜一时有些糊涂了,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厉海一点点拉进了他的世界里,看到了一些以前没看到过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厉海好像从不会让自己反感。
江瑜未受伤的手在床单上摸来摸去,他有许多种表情,许多种伪装和面具,可唯独对应付他人坦率感情的部分是一片空白。
就好像外婆提着鸡偷偷给自己塞钱,又匆匆离开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外婆拉着自己的手问自己好不好时,他觉得别扭和矫情;现在面对厉海,他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于是两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人,互相陷在了自己的尴尬境地里。
第二十六章 靠近
第二十六章【靠近】
决赛时间是下个月,江瑜的主治医生建议休养时间在三个月左右,老杨虽然遗憾却还是只能递交了更换上场队员的名单,将江瑜给换了下来。
名单递交上去的第三天,左迟来探病了。小丫头难得那么慌张,没了往日的镇定,收到消息就第一时间冲来了医院,据说学生会聚餐都没去参加。
江瑜觉得已经足够了,虽然他有那么多不靠谱的亲戚,但有左迟一个,已经足以抵消所有的不靠谱了。
左迟提着水果和花冲进病房时,还把江瑜吓了一跳。左迟见护士正在给江瑜拿药,便收了步子压着情绪走到床边,将水果和花摆上柜子,又去跟人借了一个玻璃瓶将花都装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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