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那又何妨。”
“杜星君何日到的光白城。”
杜衡迟疑了一下,瞎扯道:“昨日方到,银钱不慎被偷,所以才来当铺当点东西,不料遇到、遇到了贵人。”
“正巧,我们俩银钱也被偷了,正来这当铺寻呢。”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拿山圣的东西?!”
“一个小妖怪而已,还在当铺里头的耗子洞里呢,”楚茨道,“昆仑,你先去里头拿包袱,我与杜星君还有话要说。”
杜衡心里一咯噔,感觉整个人都凉了半截。
若让他单独面对昆仑最多也就是紧张一下、手心出汗;如果面对两个人,有昆仑在一旁,气氛也会好受一点;昆仑依言离开,杜衡星君对着楚茨就开始头皮发麻,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不知杜星君住在哪里啊,我与昆仑初来乍到,也不知哪个去处好。”
“小臣住在……”杜衡手心擦了一把衣服下摆,道,“如今借住在朋友家里,山圣与您怕是、怕是不大方便。”
“我并未说要带着昆仑去你朋友家借住。”
“啊,如此甚、甚是可惜。”
楚茨停顿了许久,道:“所以我打算让你从朋友家搬出来,与我俩比邻而居,也好带着昆仑在这光白城里好好转转。”
这因为和所以之间有必然的联系么?
杜衡委婉地拒绝道:“小臣也是昨日方到,对这座城还不大了解,不如小臣给您介绍一位熟人,让他带着山圣转转。”
楚茨语气忽然变得戏谑起来:“可我就想要你,怎么办?”
杜衡:“承蒙您的厚——山圣。”
“嗯,”昆仑拎着包袱出来,眉目间隐有不愠神色,她走到楚茨身边,手一扬,把包袱挂在了她脖子上。
楚茨没耐心再和杜衡兜圈圈了,直截了当的道:“杜星君,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我请你跟我们走,这个是礼貌的;二,我‘请’你跟我们走,若是你哪里出点问题比如缺个胳膊少个腿的我就不保证了。”
杜衡:“……”
你何必说请,直接说绑就好了。
“小臣去就是了,”杜衡认命,一指楚茨,问道:“小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位应当如何称呼?”
昆仑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手牵过楚茨的,说道:“她与我在一起。”
“小臣自然知道她与您在一起,小臣问的是……”他表情倏地僵住,嘴巴微张,像是被吓住了,脱口而出道:“山圣夫人?”
“杜衡星君——”楚茨用赞赏的语气道,她伸手拍了拍杜衡的头,“我很欣赏你啊。日后若有什么事,尽管同我说,我会尽力而为。”
杜衡:“我可以不搬去您那儿么?”
楚茨“哦”了一声,道:“这事我没有力气,为不了。”
杜衡:“……”
他就这样被强制性的“请”到了两人隔壁的房间住着,二人是吃饭拉着他、出去逛也拉着他,却不让他跟得太近,又要保持在视线范围之内以免她们看不见,这便是明晃晃的监视了。
杜衡每天都过得心惊胆战,天帝交代给他的事情全然没有头绪,这一耽搁下来便是三天。
他心急如焚之下又偏要耐心等待,楚茨见他几次,竟看见他满脸的疹子,说是上火上的。
又过了三天,还真让他等到了机会。这天楚茨刚出门,便被客栈门口石狮子前站着的身着虎皮短褂、浓眉大眼的青年人吸引了注意力,正是她那日笃定会找上门来的荆默。
荆默手横在她身前,显而易见的阻拦。他伸的是左手,短短三日左翼便恢复如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楚茨心里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你是谁?”他问。
楚茨一推他的手臂,冷冷的道:“我是谁你还没有资格知道,让开。”
荆默纹丝不动:“你是谁?”
“我叫你,让开。”
荆默:“你是我父亲的女儿么?”
楚茨:“你父亲是谁?”
荆默:“父亲是生我的人。”
“那你又是谁?”
“我是我父亲的儿子。”他又问,“你是我父亲的女儿么?为何我觉得你身上有和我一样的气息。”
又是这句话,瞧这人愚呆的很,楚茨眸子闪了闪,问道:“你父亲是谁,名字。”
荆默摇头。
楚茨:“……”
荆默:“你是谁?是我父亲的女儿么?”
楚茨:“……”
昆仑拉过快要郁结的楚茨,开口问荆默:“我是昆仑,你是谁?”
荆默:“我是荆默。”
昆仑:“我父亲叫做盘古,他是一个很伟大的神。”
荆默:“我的父亲叫做……我不知道是什么名字,他也是一条很伟大的龙。”
昆仑:“是不周山的神龙么?”
荆默:“不知道。”
昆仑:“我从西南的昆仑山来,你从哪里来?”
荆默:“不清楚。”
他紧接着指了指西边,意思是从那儿来的。
楚茨在一边看得下巴都快合不上了,所以对待这种木头一样的人就应该派石头上场么?若说这只鹗傻,可是信息交换还是懂得的,之前自己同他说话,因为没有暴露任何信息就得到不到任何有用的回复,那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于是楚茨插嘴道:“我在城主府待了一天就跑了。”
荆默:“我被困在城主府两天。”
楚茨不继续问了,心道:得,是真傻。
昆仑:“我住的地方在地面之上,有很多妖怪和凶兽。”
楚茨一怔,登时反应过来,几乎是一瞬间盯着荆默的口型,就见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住的地方在地面之下,也有许多妖怪和凶兽。”
——极西之地,凶兽,龙。
☆、第31章 有鼓
杜衡就是在这个时候,趁着两人与荆默交谈的时候溜了出去。
他自然不是来走亲访友的,本来嘛,他上次从昆仑山回来以后,着实过了一段太平日子,在百花谷安心的种花养草不说,天帝还御赐了他一瓶专门上贡的百花酿,以杜衡的法力喝下一杯就醉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他醉了醒,醒了醉,名副其实的醉生梦死。
直到有一天被人从梦里叫醒。
睁眼一看又是天帝身边的卷帘将军,杜衡就知道,自己可能又摊上事儿了。果不其然,天帝又要派他去什么凡间的澜州城下的妖城,找一个叫什么望云台的地方,找到以后再听吩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天帝会同他在光白城汇合。
“为什么又是我?”杜衡星君问,当然,他并不敢问天帝,于是便问卷帘将军。
卷帘赶忙掩了自己嘴巴:“我不过是个在旁侍奉的,哪明白帝心。”
杜衡就明白了,他是知道什么,但是不能说。
“望云台……”杜衡默念着,却不再同前阵子一样向路人打听了,非是他怕引人瞩目,而是他来光白城已经有几个月了,几乎所有地方都去过,就是没有一个叫做望云台的地方。
——若实在无法,你割开自己的手腕,若度云台在附近,应该会有感应。
这是天帝最后提起的一句话,杜衡虽然不解其意,但也牢牢记下了。不过他怕疼,又怕自己仙人之血引来妖城中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应付不来,是以迟迟不敢动手。
山圣都来了光白城,还有她身边那只犬妖,杜衡星君不傻,猜是猜不到她的来路,却能本能感知绝非善类,现在她们日日监视自己,好不容易才得了个机会,若再不动手,怕是来不及了。
杜衡脚下起风,飞到了一座精辟无人的荒院之中,他先是掏出了一套篆文符纸,捏起三张扔到空中,食指与中指并拢,贴在唇边闭着眼念念有词。
四下的角落里忽然就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吐信的毒蛇,轻微而又迅速的向中央的杜衡星君靠拢。
杜衡给自己壮胆似的,终于念完了符文,大喊一声:“破!”
一声凄厉的女人叫声在他身后炸开来。
杜衡头皮一麻,险些当场吓跪在地上,他心有余悸的想:幸好自己念得快,不然现在就被鬼给吞了。
天帝啊天帝啊,到底是为什么你要让自己这么一个微末的小星君来做这件事呢?
其实这事也不能怪风俊,当年他封印楚茨的时候,阵法联动了好几个上古的大阵,设得盘根错节,那些关点就像齿轮一样咬合着转动,有一节恰好就落在杜衡所在的百花谷。杜衡星君飞升之时,职位和任职地点是归有司安排的,百花谷也不是禁区,就“撞大运”似的撞了上去。
四万年了,封印再怎么坚固也已经有所松动了,况且有些阵法已逾十数万年,就更是摇摇欲坠。凡间这些年之所以战祸连绵,魔修、妖修、鬼修层出不穷,与封印的松动有很大的关联。
他这次下凡,首先是为了加固封印,其次才是同姜央在人间游玩。想也知道,那么多疑敏感而又矜功自伐的帝王,若不是地点是澜州城,又怎会因为区区玩心,安心的流放西南边陲之地呢?
万年与封印相伴,杜衡身上多多少少沾了气息,所以风俊才会派他去昆仑山,以图能寻到楚茨是否复生的蛛丝马迹,也因此风俊会派他来光白城,寻找失落了的封印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