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鹿归月道,“父亲,其实孩儿一直想问一件事。”
“你说。”
“我们将鹤希清扣着,任由下人百般折磨她,还拿她当人质,真的是君子所为吗?”
玄机嘴角抽了抽:“月儿,你怎么又妇人之仁了?鹤希清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怎么对她都不为过。”
“那她究竟做过什么?杀了多少人?哪些人?当日她明明能与她的师姐们走,为何又要留下?”
“月儿,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她这等毒妇的心思,我们如何猜得透?她在凌云阁砍伤了你,又在崂山派杀了愿魔城不少弟兄,还将你砍伤,后来她又闯进愿魔城,在地牢将你再次打伤,这些都是事实。”
鹿归月摸了摸自己肩上的伤疤,哑口无言。
“月儿,你是不是与她私下有什么交流?她是个阴险小人,舌灿莲花惯会骗人,你可不要中了她的美人计。”
“没……没有,怎么会呢?”鹿归月心虚地笑笑。
“那就好。她身上有伤跑不远,我带人去搜,务必将她抓回来!”
“那便辛苦父亲了。”鹿归月躬身行礼,送走了玄机。
她走进里间,看着在床上安然入睡的希清,忍不住喃喃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79章 争吵
玄机带着人马找了数日,愿魔城被搅得鸡犬不宁。但鹿归月住处却依旧清净。
希清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华丽的纱帐,柔软的床榻,她一时分不清是真是梦。
“姑娘您醒了?”有个婢女侍立在侧,小声地询问。
“我……我这是在哪儿?”希清问。
“回姑娘,这是尊主大人的屋子。”婢女恭敬道。
“鹿归月?她在哪儿?”希清挣扎着就要从床上起身去寻人。
“姑娘,姑娘您慢点。”婢女忙拦住希清,“尊主大人吩咐,您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为什么?”希清转头看向婢女。
“没有为什么,不听话就把你送回荒屋。”
鹿归月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
希清抬眼望去,一身戎装的鹿归月从屏风外走进来。黑色与红色相间的盔甲与披风,衬得她分外英武。
鹿归月一个眼色,婢女知趣地退下了。
“阿月,你好威风。”希清浅浅笑着道。
“是吗?”鹿归月报以微笑,仿佛回到了从前,“上头可沾满了道门的血。”
希清笑容立刻消散:“什么?你去杀人了?”
“自我失忆,统一道门的计划都被搁置了许久。”鹿归月一边卸甲一边道,“父亲催促,今日我便带人将周边几个门派都收服了。”
盔甲扔在地上,将洁净的地板染上血迹。
“杀的不多。我一出面,几乎就全降了。再杀几个顽固分子,就没人敢抵抗了。”鹿归月像在拉家常一般轻松。
但她没说的是,她自己并未出手。对阵时她心心念念竟全是希清,不知她的伤好了没,不知她醒了没,不知她有没有被人发现……以至于手下杀人时,她来不及避开,被溅了一身血。得胜后又马不停蹄赶回愿魔城,连盔甲都未卸便回到殿里。
“你…你何时变得这样杀人不眨眼?”希清双眼含泪,眼神复杂地看着鹿归月。
鹿归月被希清这样一看,心中不由怜惜,忍不住想安慰,可心头烦躁感顿升,语气不善道:“几个贼道人,杀了又怎样?”
“怎样?!”希清气愤道,“小道门中的弟子,辛苦修炼数十载,至多也就到道宗四层,再想往上一层凌空飞行千难万难。这点功法修为,最多保得一个乡间小镇的太平。平日受人供奉也不多,有的还不如去做个商贩。
他们一辈子清修寡欲,只是挣点辛苦钱,除了会点道术,跟普通人没有两样。你的愿魔城百姓是人,他们就不是人了?!今日若有愿魔城百姓投身道门,这人便在顷刻间变得十恶不赦了?你何时成了这样一个只问阵营不分是非的昏人?!”
“你敢责问我?”鹿归月瞪起眼扬起眉毛。
“我有什么不敢?你不分青红皂白,打着为无辜百姓报仇的旗号,滥杀其他无辜,实则就是为了吞并地盘。所作所为与毒蛇何异?天下人人都说得!”
“你敢再说一句!”鹿归月像被人踩中尾巴,横眉怒目恐吓希清。
希清却寸步不让,腾地一下从床上站起来:“你们愿魔城就是巧言令色的伪君子行径!你作为愿魔寄身,被愿魔操控杀了人我不怪你,可你现在是鹿归月,你是有血有肉,有心有脑的一个人!人!你怎么可以如此冷血杀人不眨眼?!咳咳……咳咳!!”
希清剧烈咳嗽起来,上一刻还气势汹汹,下一瞬就只能坐在床边喘气咳嗽。
鹿归月紧紧握着拳头,玄机的许多作为她心中早有不喜,但碍于是自己父亲,不愿违逆玄机。她做这些事,也是千万个不愿。方才希清的一番话,是直戳她痛处。
忽然,希清的咳嗽声停了,鹿归月回过神来,上前察看。
希清坐在床沿上,生生闷过气去。
“你这人,身体这么虚还要动气。脾气这么差,也不知将来谁会要你!”鹿归月一边将希清安置回床,一边说着气话。她虽生气,却不得不承认,希清说得没错。愿魔城做事,确实带了几分邪气,并不像父亲嘴里说得那般正义。
鹿归月掖了掖希清被角,叹了口气对沉睡的希清道:“方才你说的愿魔寄身,我不知是什么,等你醒来可要讲给我听。”
正巧外头传来婢女禀报声:“尊主大人,玄机长老请您到议事厅商议要事。”
鹿归月微微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希清,转身离去。
“婉清小姐,尊主大人不在房内,您不能进去。”
鹿归月走了没多久,婉清前来寻找鹿归月,她仗着自己虚假的身份,不顾婢女的阻拦,直直走进房中。
“方才我明明见她回来了。”婉清掀开珠帘,“怎么一会儿就走了?”
“婉清小姐,尊主大人吩咐,她不在任何人都不能进来,您还是快出去吧。”婢女一脸担忧地提醒。这婉清在鹿归月面前是一副知书达礼的样子,可在别人面前却十分倨傲无礼。要是被婉清看见了鹿归月房中所藏的人,这些下人势必遭殃。
“我知道,尊主不喜欢别人进来,可我是别人吗?”婉清慢慢向内室走,婢女吓得几乎要尖叫。
幸好婉清看到了鹿归月扔在地上的铠甲,上头还有斑斑血迹,污秽不堪,她捏了捏鼻子:“这铠甲都脏了,你们还不拿去洗,就是这么伺候尊主的吗?”
婢女忙下跪求饶:“小的知错,这就拿去洗。”
婉清厌恶地看了婢女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小花园内,从玄机处回来的鹿归月正巧与从她屋里过来的婉清碰见了。
鹿归月方才见了玄机,玄机无比兴奋,接下来数十个小派的吞并都计划好了,一众手下也都在,只等着鹿归月点头。
看着父亲如此开怀的样子,鹿归月满腹疑惑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口。只能点了点头,便早早抽身离开了。
一见到鹿归月,婉清便换上了温婉的笑容:“阿月,你回来怎么没有来找我啊?”
这边鹿归月心头迷茫,有些冷淡道:“哦,父亲急着见我。”
“那不如我们一块儿用晚膳吧,我给你接风洗尘!”婉清讨好地笑着。
“不了。”鹿归月看了看婉清,觉得自己说话有些太直,道,“我有些累了,今天先算了,改天再吃吧。”
“好吧。”婉清失落道。
鹿归月冲她微点了点头,便迈开步子往住处走去。
“她醒了吗?”刚走到屋外,鹿归月就迫不及待地问。
婢女慌忙跪下:“回尊主,那位还没醒。不过……”
“不过什么?”
“方才婉清小姐进来过。”婢女哆哆嗦嗦辩解,“那是婉清小姐硬闯进来的,奴婢也没有办法。请尊主恕罪!尊主恕罪!”
鹿归月皱了皱眉,却没发落婢女:“知道了,你下去吧。”
婢女如获新生,逃命般离开了,边逃边忍不住腹诽,尊主大人怎么变宽容了?
鹿归月缓缓推开门,害怕惊扰房内人休息,连拨开珠帘的手都是轻轻的。
走近床边一看,希清正好醒来。
二人四目相对,在安静的暖帐下,空气似乎都变得又轻又重。
“你醒了?”鹿归月先开口。
希清微一点头。
鹿归月伸手去扶她,希清也不拒绝,任由她扶着靠在床头。
“你身上的伤好重。”二人半晌不说话,良久,鹿归月憋出一句。
“我没事,小伤而已。跟我以前的伤比,不算什么。”
“你以前还受过比这更重的伤?”
“是啊,那时候我气海废了,修为也没了,几乎就要死了,可是有一个人为了救我,不远千里跑到天山上,虽然一点道法都不会,为了我不惜一人与整个玉华宫相抗衡,这才把我救回来。”希清看着眼前的鹿归月,视线却穿过她,像在看另一个人。
鹿归月看着希清的脸,听她平静地说着自己的过往,生出丝丝怜惜,温声问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