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平与小岩慌着手阻拦,却无一人理睬。
“诸位找我?”一道清丽的人声从大门处传来。
主殿内所有人都停在了大门处。
一道瘦削出尘的身影从中间走进来,人群自动地随着她的脚步分成两股,留出一条路来,又在她身后合成一股。
希清拾阶而上,缓缓走到掌门座前,对希平和小岩轻轻道:“大师姐、首座,辛苦了。”
看着希清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希平与小岩心中都不由得一阵怜惜。
“你不该来。”希平叹了口气道。
希清冲希平淡淡道:“我不来,别人还以为……”她倏地转身,声音突然放大,“我!凌!云!阁!无!人!”
一字一顿,如平地惊雷,将殿内所有人都震慑住。那些跳得最高的小派长老,有几个竟立不住脚,当场软在椅子上。几个大派长老也瞪着眼,不敢开口。
殿内一片寂静。希清释放出的威压,甚至在玄天真人之上。
“坐。”轻轻一个字,众人立刻安静地论资排辈坐定,原本乱糟糟的殿内,一下子变得整整齐齐。
“诸位找我,无非是为了鹿归月之事。鹿归月乃愿魔寄身之事,我凌云阁无人知晓。她入魔当日,凌云阁也拼死相斗,掌门与两位首座都战死,更有上百精英弟子殒命,足见我凌云阁与鹿归月与愿魔毫无瓜葛!鹿归月残杀道门同袍,我与她一刀两断,从此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说着,希清掌心吸过一柄宝剑,左手手指微一用力,将宝剑铮地折成两段,狠狠掷在地上,面色冷峻,负手而立。
希清面色不改,只有希平与小岩在她身后,看见她背着的手紧握拳头,指节泛白,掌心竟被掐出血来。
“唉,冤孽……”希平在心中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既然希清师侄这样说,那老朽就放心了。”崂山派长老起身,向希清做了一揖,“我等上山,其实还有一担忧。”
“徐长老请说。”希清回礼道。
“这段时间,北方不知何时,多出来一座城。这座城原先只是一个边陲小镇,终年被积雪覆盖,没什么人口,可忽然有一天,小镇四周一夜之间筑起了城墙,规模足有半个宁州城那么大。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崂山派正好在北方,与此城较近,便派弟子前去查看。远远听去,城中人声鼎沸,十分热闹。走近一看,城门楼牌上竟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愿魔城!更有弟子亲眼看到鹿归月在城内!”
“什么!”希平与小岩大惊。希清的眼神也晦暗不明。
“半月前,崂山派下有个附庸小派收到战贴,说三日后愿魔城将进攻,若肯降便罢,不降便屠尽弟子。崂山派得知此事,派了不少精锐前去支援,谁知鹿归月竟如此暴戾残忍,不到一盏茶工夫,将小派所有弟子及崂山派弟子全部屠尽,毫无人性!
当日,数个小派收到类似战贴,全都向崂山求助。可崂山派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七日内,日日有小派被灭门。北方大半地盘落入愿魔城掌控,整个道门是人人自危。
昨日,本派掌门收到战贴,说三日后愿魔城将进攻崂山派。我派严阵以待,甚至请来了昆仑宫。可思前想后,以鹿归月魔化后的实力,只有你,才能对抗。”
崂山长老伸出手,定定地指着希清,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希清心中百转千回,原来非要找我,是为了让我去对付鹿归月,冠冕堂皇。希清心中不齿,面上仍淡淡道:“不知徐长老有何打算?”
“自然是你率凌云阁弟子,前往崂山派助阵!愿魔是你们凌云阁惹出来的,当然得你们来善后!”另一个身形矮胖的崂山派长老咄咄逼人道。
“不行!”希平立刻反驳,“愿魔虽然是在凌云阁临世,可哪怕没有凌云阁,愿魔也早晚会来。对抗愿魔需要所有道门的戮力同心,怎么能全算在凌云阁头上?”
“这么说,你们凌云阁是想袖手旁观?”崂山派人目光变得十分不善,殿内众人也纷纷侧目。
“我去。”希清一抬手,将希平拦在身后,“不过现下凌云阁弟子实力不够,去了也派不上用场,我一人独往便可。”
“不可!小九,你是凌云阁的继任掌门,怎么可以孤身犯险!那可是愿魔!”
“大师姐,掌门一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我不会答应的。但愿魔和鹿归月之事,我责无旁贷。”
希平还欲劝阻,希清冲她扯了个笑脸,道:“放心吧大师姐,你好好料理凌云阁,等我回来。”
说完,玄月冰轮在脚下浮现,众人只觉一阵清风吹过,希清已不见踪影。
第66章 愿魔城
一轮圆月下,一道清瘦的身影站在这座北方小城的城门楼上。月光下她的白衣白得发光,衬得她圣洁如神。她的衣袂在夜风中轻盈地飘动,她的眼神如寒冰般审视着脚下的小城。
小城大街上挂满了红色灯笼,人来人往,一片热闹祥和之象,竟无一点魔气。
希清皱着眉端详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一点异常。
“奇怪是吗?”不知何时,另一个身影来到希清身侧,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那刻,希清的心也漏跳了一拍。
她没有侧头去看,她知道,这不是她的阿月。她不想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说话却像个陌生人。
“嗯。”希清淡淡回应。
“怎么今日不想杀本尊?”
“杀了你,她也会死。”
“可她杀了你师尊。”
“事事有因果,原也是我们欠她的……待我找到她,自会和她有个了结。你呢,不想杀我吗?”希清反问。
“今日不想。”
二人驻立在城楼上,一时间静默无言。只有鹿归月身上淡淡的药草味在空中弥漫,丝丝缕缕侵入希清的鼻尖,惹得她一阵鼻酸。
“本尊本就没有在城里下魔气,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城。这里的人都是从四面八方来投奔本尊的。”愿魔突然开口道。
“什么?”
“呵呵,你以为,本尊只会杀人?”愿魔轻笑,“不信?敢和我下去走走吗?”
希清将信将疑地跟着愿魔走在街上,一路上看着愿魔笑意盈盈地与百姓点头打招呼。
“尊主好!”
“尊主晚上好!”
“尊主安康!”
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充满少年气的笑容,希清几乎看呆了,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涩。
“尊主,要不要来碗馄饨?”
“好,来两碗。”
“好嘞!”馄饨摊老板和善地笑着,勤快地转过身去煮馄饨,热腾腾的馄饨很快就端到了桌上。
隔着雾气,希清望向那张脸,若不是侧脸刺眼的黑纹提醒,她多想唤一声“阿月”。
“本尊不是她,你不用这样看我。”愿魔斯文地勺起一个馄饨,摇着头吹了吹,像在说明天要下雨一样随意。
希清慌乱地收回目光:“我……我知道。”
“这座城,是怎么回事?”希清岔开话题。
“本尊是愿魔,以实现人的愿望为生。任何愿望本尊都可以实现,只要许愿者肯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座城,就是他们的愿望。”
“什么!”希清震惊。
“如今天下看似和平,实际上百姓生活依旧艰苦。天灾人祸,有的人能活下去,就已经竭尽全力。这些人前来投奔本尊,向本尊许愿,要一块能安居乐业的净土,本尊允了。”
“这么大的城,代价是什么?”
“世代为奴。”
“什么!他们竟会答应?”
“你以为,他们在外面,就不是奴了?”愿魔顿了顿,从馄饨上抬起眼,“你还是那么天真。”
希清一脸惊愕地看着愿魔:“你……你刚刚说什么?”
“看着你,不由想起一个故人。我是感受到了她的气息,才来找你。”
“是九天玄女?”
“嗯。”愿魔的目光变得深邃,“当初她也是这么天真,以为凭自己的力量,可以改天换地,甚至能改变人性。人性是这个世间,最黑暗、最卑劣、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人是这个世上最低劣、最可怕的活物。与人打交道,以心换心,只能死无葬身之地。我真想不通,凭她的本事,完全可以毁了这个世界,重塑新的秩序,可她为什么非要维护这些人。”愿魔有些激动。
希清低下头,她忆起了自己曾数次濒临死亡,鹿归月不顾一切拯救自己。
“人性是多面的,越是悲惨,越是黑暗,也越是明亮,越是不屈。在困境中握紧希望奋力向上,这份韧性就是守护人的意义所在。”
“呵,真像。那且看他们值不值得你守护。”
“不过我不是九天玄女,我没有那么多人间大爱,我只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希清嗫嚅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她在哪里?”
愿魔意味不明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怎么样才肯放了她?”希清望着那一双熟悉的小鹿眼,试图从中看出一点点鹿归月的信息,可这双眼却如古井般深不见底。
“你在,向我许愿吗?”愿魔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我可以破例一次,允许你只用九天的气息来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