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是,那是我的名字。我家里人给我起的名字。”
第11章 试探
翌日,一大清早,顾蕴玉便已跑了三四趟厕所,上吐下泻个不停。
直到早餐时间,情况也不见好转,甚至都惊动了卧床养病的顾老爷子,一家老小连带着担惊受怕。一时间,众人都涌入了顾蕴玉的卧室中,围在床前,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
顾慧珠向来是最心疼她这个小弟的,平日里嬉笑怒骂,但是一看见往日生龙活虎的顾蕴玉忽然躺在床上小脸煞白的可怜模样,忍不住掉下几滴金贵的眼泪珠子,绞着熏香的手帕关切道:“告诉二姐,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他们请个医生来给你瞧瞧?还是直接叫人送你去医院?”
顾蕴玉捂住肚子蜷缩在丝绸被里,抬眼若有似无的看了我一眼,听见他二姐说的话,原本就像搽了粉的脸变得更白了,他支吾着:“不用去医院那么麻烦,我应该只是着凉了而已。”
我看他是不想去医院才对,顾蕴玉最怕的事就是去医院了。
可是他好好的怎么就着凉了呢?兴许是昨晚疯得太狠,又踢了被子才会这样吧……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出声的大少奶奶许芳如温婉一笑:“慧珠啊,我看,还是给小弟叫一个医生上门看看好了。”
顾蕴玉就像找到救兵似的,忙点头应道:“大嫂说得对,就依大嫂的吧。”
顾慧珠应了一声,一双狭长的眼眸扫过来,看见守在床前一声不吭的我,不由责备道:“你是怎么照顾少爷的?待会儿等医生来,定少不了数落你一顿。”
我自知理亏,低了低头,没有辩解。
顾蕴玉刚准备开口替我说话,却直接被他二姐打断,顾慧珠抚了抚自己一丝不乱的发鬓,撩了撩刘海儿,招呼大少奶奶道:“好了,我们还是先出去吧。老爷子还等着我们给他回个信呢,生怕我这宝贝弟弟有什么闪失。”
等这帮女眷都出去后,我轻轻地合上房门,坐到床边摸了摸顾蕴玉满是冷汗的额头,问:“现在还想吐吗?”
顾蕴玉虚弱的摇了摇头,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心思跟我说笑,只是抿着嘴露出一个狡黠却苍白的笑容:“你说,我该不会是怀上了你的骨肉吧?”
我差点被他给气坏,准备揪揪他那苍白的小脸蛋,最终还是没有实施行动,只是无奈的说:“你又不是女人,哪来的什么骨肉不骨肉?”
顾蕴玉不理会我的一本正经,只是微笑着用手指细细抚摸着自己滑至锁骨旁的玉佩,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大事似的,猛地坐起身:“完了完了!今天不是跟二姐夫约好去学校的吗?现在都几点了?”
“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惦记着什么去学校的事啊?”
“不是,我这还不是为了我二姐。在他们两个生米还没煮成熟饭之前,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我看着他这副义正言辞的样子,不由忍俊不禁:“你真是替你二姐操碎了心,也不枉她疼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没有生米煮成熟饭,不是,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顾蕴玉胸有成竹的说:“我二姐嘛,自然是严格恪守着作为一名淑女的本分的。但是那个姓沈的就未必了,听说光是他那些女学生们,对他仰慕的投怀送抱的就不少。万一这婚礼前弄大了哪位黄花大闺女的肚子,找上门来被我二姐知道了,那可是要鸡飞狗跳的闹得整个顾家、沈家都不得安宁的。”
我想象了一下平时便得理不饶人的顾慧珠化身被抛弃的怨妇恨天怨地、指桑骂槐的模样,默默的打了个寒颤。
这时,派人请来的外国医生也被顾慧珠领了上来,胡子花白的戴着眼镜,只会说几句不伦不类的中文,万幸顾蕴玉是学过英语的,而顾慧珠也颇为精通,早年间还喝过不少洋墨水,所以听起医嘱来是小菜一碟。
待交了诊金,送走医生并差遣下人拿了药房去开西药之后,顾蕴玉焦急的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催促我道:“你去给沈泽棠回个信吧,就说我今天病了去不了了!”
我点点头,准备去一楼打电话,未料刚起身却被顾蕴玉叫住,他想了想,又变了主意:“要不,干脆你去跑一趟好了,他要是还在学校,你就替我一道陪他看看,参加那什么书会?”
我迟疑片刻,打量了一下他稍稍好转的脸色,问:“你一个人……”
顾蕴玉知道我是在关心他,只是得意的挑挑眉,嘴咧得更开了:“我没事的,待会喝了西药睡一觉应该就好了。你只管去,对了,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份桃李斋的蜜渍梅子。”
我拿他之前的玩笑话回他:“怎么,莫非还真的害喜了?”
顾蕴玉再一次被我打趣得脸红脖子粗,要不是身体虚弱,定会追下床来挠我个满脸开花!
但是他此刻并没有那个精力,于是只好躺在床上气得眼泪汪汪却无计可施的瞪着我潇洒离去的背影。
汽车在玛利亚女子学校门口稳稳停下,只见校前植满法国梧桐的林荫大道上,穿着白色长袜、一身黑色改良式学生裙的女学生们络绎不绝的从学校里面走出来。
有别于一般学校的天蓝色上衣配黑色中裙的打扮,玛利亚女子学校的学生裙是以高雅又内敛的黑色连衣裙为特色,再配上腰间一根细细的皮带,看起来与画报杂志里面的摩登时装也无多大区别,远远看去,宛如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线。
我犹豫着终于还是随便拦住了一个路过的女学生,在她温柔又落落大方的目光下颇为拘谨的询问道:“这位同学,请问你知不知道沈泽棠沈先生……”
我话还未说完,女学生便一点就通的友善的指了指校内的一条直路,说:“沈先生现在应该还在展览室里,交流会刚刚才结束。展览室在这条路的尽头那栋红砖房里一楼的第一间。”
我哀叹一声,看来还是错过了之前约好的时间,谢过善解人意的女学生后便径直沿着这条路朝展览室走去。
此时大概正是她们女校放学时间,青春洋溢的女学生们抱着书本说说笑笑、三五成群的往校外走,唯独我一个男子逆流而上,自然也吸引了不少女学生们好奇又羞窘的躲闪眼光。
待我硬着头皮找到挂有“展览室”牌子的房间时,学校里早已人去楼空,只听见树梢上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我准备好说辞,刚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余光却透过一旁的玻璃瞧见了里面的情形——
昏暗阴凉、罗列有一摞摞书籍的展览室里,一个穿着玛利亚女校黑色学生裙的娇小女人背对着我,踮起脚尖双臂宛如春天柔嫩的杨柳枝一般环上了男人的肩膀,一副大胆求爱的模样。虽然看不见正脸,但至少可以从那婀娜的背影窥出几分俏丽来。
亲眼所见的场景更让我对传闻中沈泽棠极其受女学生爱慕追捧这一件事深信不疑,不由感叹他的艳福不浅,也明白了顾蕴玉派我来“盯梢”的意义所在。
但是,君子有成人之美,我怎么又会在这种含情脉脉、互述衷情的时刻跑出去大煞风景呢?
我在这头兀自纠结挣扎着,未料面前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只见一个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女学生跑了出来,我还没来得及缓过神,便看见她秀丽的身影一晃而过,消失在了林荫尽头。
“清友?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一道清朗悠扬的声音从展览室里传出来,我回过神望去,一身黑色长袍的沈泽棠淡笑着走了出来,波平如镜的表情就像刚刚被投怀送抱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歉意一笑:“少爷今早突发急病,所以没能来赴约。但是他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情,所以就派我来向沈先生赔不是了。”
沈泽棠友好又亲切的拍了拍我的肩,一脸关切道:“顾小弟是得了什么急病?要不要紧?唉,其实不必那么小意的,沈某并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何况这都快要成为一家人了,还客气个什么?”
我见他没有生气,也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间不知何时冒出的细汗,尴尬的问:“沈先生,你看,这交流会都已经结束了——”
沈泽棠其间一直笑眯眯的打量着我,听见我发问,仿佛这才记起今天的正事似的,抬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虽然已经结束了,但我不介意为清友单独讲解交流一下。”
我默默咽下想要告辞的话,还是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第12章 照片
晌午的展览室里,只余下我与沈泽棠二人。
置身于满是书香的幽暗室内,环顾四周数量可观且颇有价值的书画墨宝,我未免有些茫然惊羡。然而沈泽棠清俊的脸庞始终挂着一丝平易近人的微笑,似乎并不介意我这小跟班粗鄙的身份,只是耐心又体贴的替我一一介绍讲解着,仿佛把我当成了他的学生一般。
虽然私下里我向来跟顾蕴玉是平起平坐惯了,但是第一次被顾家的贵客这样对待,还是颇有些受宠若惊的。
沈泽棠果然同传闻之中一样,知书达理、君子如玉,也难怪迷倒了一众妙龄少女。
见我似乎对意境悠远的山水画很感兴趣,沈泽棠便亲切的邀请我去他家细细品鉴一下他所珍藏的古画真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