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妈把袋子塞进他手中,说道:“别啊,就这点儿吃的你都不要,以后我都不敢找你帮忙了。”
郑源搔搔脑后的发梢,道谢收下。将披萨放在一旁,手脚麻利地帮忙收拾东西。
团团妈看看病房墙上的电子表,跟隔壁床的妈妈打个招呼,便小声安慰团团,哄她睡觉。
团团看见妈妈来了,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脸上挂着浅浅的酒窝,看都不看郑源一眼,乖乖的闭上眼。
还是亲妈好啊,郑源在心里感慨,值夜班的小护士再次探进头来示意郑源探视时间结束。
郑源收拾好随身带来的电脑,一边跟团团妈道别,叮嘱她有什么问题尽管呼叫他。团团妈起身送他出病房,站在病房门口,团团妈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下班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妈那个干孙子,跟他女朋友在我公司附近的餐厅里坐着,跟仇人似得对看着不说话。不结婚了?”
郑源摇摇头,揉揉被病房里苍白灯光照射的失神的双眼,一脸茫然。
“我总觉得那个小孩是那种不会纠缠的人,今天看到他,总觉得不像他。“
“不会纠缠……”
团团妈转动着酸痛的脖子,盯着楼道的天花板说道:“如果被女生拒绝,他就不会再纠缠不休了吧?好像怕给别人添麻烦,自己也怕麻烦的样子。我跟他就见过几面,也不熟悉。”
当了妈妈的人,果然观察力敏锐。郑源不置可否的点头,把团团妈推回病房,说道:“你别操心那么多了,先照顾你闺女。”
团团妈其实也一脸疲倦,再次坐在椅子上时,困倦的直不起身子。郑源虽然知道团团爸明天下午就回来,但还是不放心的叮嘱团团妈:有事情可以随时传唤他。
“行了,你这么啰嗦可娶不到媳妇。”团团妈笑说着,再次送郑源出病房。
住院部的正门已经关闭,郑源在住院部的大楼里转了半天,才找到侧门。医院旁的公交也已经停运,他只好打了辆出租。
夜晚的道路一路畅通,路上也意外的安静。出租车司机为了赶走瞌睡虫,默默打开广播。音质不佳的广播里缓缓流淌出的是李志的《1990年的春天》。
“姐姐,今夜我在等你……”
司机大叔听了这句,赶忙换了个台,鼻子呲出半口气儿,小声碎碎念:“这都什么玩意儿……”
郑源跟着旋律正在脑子里哼唱,已经不由自主的接到了第二句:“那个夏天,那辆火车,带我们去一个地方……”
原本的旋律被深夜谈话节目打断,郑源在心里自顾自唱下去,想起刚才跟欧阳的告别,他想跟欧阳说说话,随便什么都好。
手机拨通过去,标准的女声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郑源举起手机确认了信号满格,再次打过去,欧阳的手机依旧关机。
郑源的心像飞驰在高速路上的汽车,一不留神开过减速垫,咯噔一声颠簸,之后便减速下来。
他不知道欧阳为什么关机。是因为蒋小凡跟他摊牌,他气愤伤心郁闷到想一个人静静?
还是气愤郁闷伤心到想一个人静静?
欧阳虽然不是记者,这些年来,手机也是24小时开机的。哪怕郑源凌晨3、4点完成突发新闻任务,只要他想吐一吐心中的苦水,欧阳都会在。
第一次,郑源体会到联系不到欧阳的感觉。
这种感觉有点儿不好。这种感觉十分不好。这种感觉非常不好。这种感觉太他妈不好了。
“师傅,去**建筑研究院。”郑源用剩下的半口气对沉醉在午夜谈话节目里司机说道。
司机一愣,问道:“调头奔西?”
“对,去附近找个人。”
司机师傅逆时针转一圈脖子,再顺时针转一圈,在最近的路口调头朝欧阳住的宾馆驶去。
郑源转念想到下午和欧阳告别时,欧阳那模棱两可的态度,突然意识到,自始至终,欧阳从没表示他不喜欢蒋小凡。也许,经过一番争吵,他们和好了。就像他们上一次分手时一样。
如果是这样,他该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彻底死心吗?
出租车在宾馆门前停下,郑源把提前准备好的零钱塞给司机,奔出去,一口气赶到欧阳所住的房间门前。
他伸出手,放下,再抬起手,搔搔脑后的头发,终于按响门铃。
房间里没有人回应。
郑源连着按了几次铃,始终没有听到欧阳应答。
难道还没有回来吗?郑源用手掌拍了拍门板,低声唤道:“欧阳?”
没有人回答。
他再次取出手机拨打欧阳的电话,仍旧是关机状态。
郑源心里隐藏着一个极其不好的预感。他快速坐电梯下楼,直奔前台。
“你好,请问307房间的欧阳文思今天回来了吗?我有些事情联系不到他。”
前台的女服务生穿着酒红色的棉质衬衣,扎着丸子头,正在登记用的电脑前不知道忙着什么。听
到郑源的提问,她待着礼貌性的微笑抬起头,不假思索地说道:“他今天晚上刚退房,您不知道吗?”
郑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急问道:“今天晚上什么时候?”
“大概一个小时之前吧。”女服务生飞快的回忆。
“你确定,是欧阳文思?”郑源再次确认。
女服务生被郑源这么一问,似乎也有些迷糊,微抬起头注视着半空,肯定地说:“绝对没错。20来岁,比你高一些,挺瘦,嘴角这里有颗痣?他在我们这儿住了一个星期,不会错。”
郑源傻了眼。如果欧阳的宿舍修好了,搬回去时一定会跟他打声招呼。可现在他在见过蒋小凡之
后不声不响的退了房,这意味着什么,郑源恨不得自己不明白。
郑源丧气的走出宾馆。正在考虑怎么回家,刚才那辆出租车依旧停在路边,司机师傅正站在车一侧,手里拆着一包白色中南海。看到郑源迎面走来,师傅招呼一句:“原路返回?”
郑源蔫儿声答应着,接过师傅递过来的中南海,坐上出租车的副驾驶席。
回家的路比来时更顺畅,师傅扫一眼右后视镜,再扫一眼郑源,问道:“来找女朋友?”
郑源摇摇头,低头看手机,没有新信息。
“这个点儿去宾馆的,除了火车站、机场栽过来的,就是找情儿的。你这倒是稀罕,空跑一趟?”
赶平时郑源肯定要跟司机贫两句,这会儿则完全没有心思。他随手摸到车载收音机的开关,扭
开,碰见的第一个频道,深夜评书,《杨家将》,郑源和司机默不作声的听起来。
下了出租车,郑源抹黑爬上六楼。楼道里有些动静,郑源赶忙竖起耳朵。等确定只是无关紧要的噪音时,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好提起精神来。
家门口,防盗门半掩着。郑源心里一惊,平时这个时间魏晨都在报社,难道家里进贼了?
他小心翼翼推开防盗门,探进头去。只见客厅一片狼藉,大大小小堆了不下10个纸箱,一些不要的鸡零狗碎丢了一地。魏晨正穿着一身背心短裤,手里扯着宽胶带纸,给摆在沙发旁的纸箱封口。
纸箱旁,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拿着马克笔在纸箱上写上“单鞋“两个字。
这字迹,郑源不能再熟悉了。熟悉到就算瞎了也能认出来。
那个身影听到门口的动静,扭过头,看着郑源,弯起眼睛笑了。
郑源看到这个笑容,心融化了,身体却僵直不能动弹。
魏晨也回头看见郑源,直起身来,招呼道:“干嘛呢?把自己脑袋当核桃啦?”
郑源收起神,进屋,关门。他走到欧阳身边,看他依次在纸箱上写出分类名,正色道:“打你电话打不通,还以为你怎么了。”
欧阳将手里的马克笔盖上盖子,放在茶几上,站起身来解释道:“手机……出了点儿问题。我就直接来找你了。”
郑源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欧阳,确定他的情绪还算稳定,便跟一旁的魏晨说:“我这儿来个客人,你就不客气的支使人干活了?”
魏晨只顾着收拾下一个纸箱,头也不抬的说:“我巴不得你别回来,人家欧阳写字多好看。哪像你。”
郑源没想到欧阳这会儿已经跟魏晨混熟,被魏晨一句话堵住,搔搔后脑勺说:“你什么时候搬,我叫顾钧来帮忙。”
“明天中午。没事儿,我找了小区里的搬家师傅,送到小区旁边的邮局就行。你快带欧阳歇着吧,刚亏他帮忙了。”魏晨冲郑源扬扬下巴,示意他们不用跟着忙了。
郑源赶忙重色轻友的将欧阳让进自己的房间,反身去厨房找些喝的。回到房间时,看见欧阳已经在床垫旁的懒人沙发上坐下,表情看不出所以然来。深棕色的行李箱已经堂而皇之的摆在房间一角。
郑源把矿泉水递给欧阳,转念想起八卦的魏晨,又返身去门口推推房门,发现关不紧,只能作罢。
“你室友人挺好。听说我要找你借住,也没二话。”看郑源面带犹豫,欧阳先开口了。
郑源在欧阳对面的床垫上坐下,说道:“你别看她那样,以前可是小太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