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允臻眼眶灼热,握住他的手,声音沙哑,“你别走。”
他的嗓音中罕见地染上了无措,眸色犹如迷失的孩童一样无助,滚烫的泪水缓慢流淌下来。
何远费力抬手拭去他的泪渍,缓缓抬起眼来看向他,“你哭了。”
简允臻拼命抑制胸腔里上涌的悲怆,想要吐字却发现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已看不清面前人的脸。
何远眉角眼梢看上去困倦极了,像是随时都能进入睡梦之中,但却仍靠毅力坚持着,“上次我跳楼死的时候你都没哭。”
简允臻睁着血红的眼眸怔愣地望着他,嗓音沙哑朦胧,“你看见了?”
何远淡淡“嗯”了一声,无法掩饰地疲倦,半阖着眼,温和地说:“我记得你还笑了一下,真坏。”
简允臻眼泪止不住地流,“你不懂,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我那么爱你,你却去跳楼……”
他边哽咽着哭边语无伦次起来,悲伤蔓延在他的周身。
何远像哄个孩子般,“好了,我不怪你,别哭。”
简允臻狭长漂亮的丹凤眼里挤满忧伤,缓缓伸手捧住何远的脸颊,在他的唇角轻轻地吻了下,泪水滴落下来,又咸又涩。
何远别开脸,单薄的身形因为胸腔的震动而颤了几分,死死地咬住了唇,但是压抑沉闷的咳嗽声仍源源不断地穿出。
电子仪的警报声滴滴地作响,让人没由来的仓慌。
简允臻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颤着嗓子道:“你又想丢下我一个人是不是,你又想丢下我一个人是不是!?”
何远吃力平稳下呼吸,深幽的眸子寂寞悲伤地落在他的脸孔上,喘息道:“你还有他,不是一个人。”
简允臻哭的全身直抖,几乎快发不出声音,“我……我不要他,我只要你,何远,别丢下我,我们去悉尼结婚,拥有一个自己的家,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何远面孔苍白寂邈,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他的意识也开始慢慢地薄弱了起来。
简允臻把脸埋在他肩膀里低低地抽泣,“还记得吗,我说要为你盖很多很多的楼,那些楼连起来就是你的名字,都还没盖好不是么,你等等我等等我好不好?”
何远秀雅的眉目之间隐约逸出依稀的暖意,毫无血色的薄唇轻吐,“原来,你赚这么多的钱,是为了这个。”
简允臻珍爱地捧着他白皙俊秀的脸庞,嘴唇不可抑制地哆嗦,“何远,我错了,一直都是我错了,你原谅我,给我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重新开始好不好?”
何远眉目安静地看着他,面上绽放一个极其虚弱褪力的微笑。
沉默着终究没说一个字。
片刻后,他清浅的双眸亦渐渐阖上。
简允臻的眸子瞬间放大,深渊般的恐惧充斥在他的身心。
半响过后,他终是忍不住狠狠抱住病床上的何远,失声撕心裂肺般痛哭了出来。
何远再没有醒来,那天晚上,他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第 59 章
确诊死亡后,何远的尸体被暂时搁置在了病房。
家属跟执法人员在被通知后都赶到了医院。
面对着自己儿子年轻的遗体,何父跟何母都哭的老泪纵横,抽涕地不能言语。
警察对作为当事人的简允臻三人一一做了笔录。
余子杭跟祁昱林都以冷静客观的陈述娓娓道出了这桩事件的真相,矛头直指那一发子-弹的开枪者杜城禹。
简允臻沉默着如雕塑般一动不动,警方询问,他也一句不答,空洞地看着地板,似一片死灰般毫无生气。
眼眶红涩地刺痛着,已经流不出泪,他乌黑的眸如一滩死水,深沉不见底。
在签字确认过后,两位年过半百的父母依依不舍地看着儿子的尸体被推送进太平间冷藏。
轮轴滚动的机械声让简允臻黑沉沉的眼眸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转动了一周。
蓦地,他冲了上去拥住了那具冷冰冰已无暖意的尸体,骇然道:“你们要带他去哪里,谁也别想带走他,他没死,他没死!他刚刚还在跟我说话,他刚刚还在跟我说话!”
推着车的医务人员都流露出为难的表情,站在太平间寒冷的门口踌躇不已。
“年轻人,看开点,他已经死了。”
一位年长者从旁劝导。
简允臻瞪着拉满血丝的眸子看着他,“谁说他死了!谁敢说他死了!”
他言毕就想冲上去挥拳想去打那个发声的人,余子杭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哀绰低喝,“够了。”
简允臻发狠着推着他,余子杭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束缚了住。
医务人员对视一眼,哀默地将何远的尸体推进了太平间。
“不准带他走,不准带他走,你们给我停下!”,简允臻瞬间就哭喊了出来,使劲撞着身前的余子杭想要挣脱。
余子杭用力把他抵在了墙壁上,不让他向前去。
简允臻的泪水哗哗地流下来,声音嘶哑,“你放开!你放开我!何远,何远……”
余子杭用手紧紧地拥着他,泪水随之湿润眼眶。
太平间大门即将阖上。
简允臻像疯了般地用拳头往余子杭脊背上猛烈砸着狠命挣扎着,眼眸直盯着里面的那具苍白的尸体,悲伤骇入骨髓
余子杭拥着简允臻默默承受着脊背上一拳又一拳剧烈的袭击,无法言喻的沉痛在心尖化了开来。
“砰”的一声巨响。
随着太平间的大门被阖上,简允臻亦嘶哑地痛哭出声,汗渍夹杂着血污让他前所未有的狼狈。
何母在旁看着,用纸巾擦拭着眼角的泪珠,禁不住把脸埋进一旁何栋生的怀里啼泣起来,声音让人莫名的悲切。
几个小时过去,医务人员离去,执法人员离去,死者家属离去……
空荡荡无尽头的医院走廊,简允臻蜷缩着高大的身躯无神地坐在太平间的门口,颓废如枯木。
在凌晨五点的时候,他终是因为疲倦褪力阖上了双眸。
余子杭坐在他旁边,轻轻伸手将他的脑袋拢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沉甸甸的,却莫名感到心安……
简允臻在之后便发了场高烧,整个人精神一直萎靡不振,连夜在医院吊了几瓶生理盐水。
余子杭端着一碗白粥进去的时候,他正双目呆滞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喝点粥吧,你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
余子杭舀起一口热乎乎的白粥递到了简允臻的唇边。
简允臻偏过头漠然看他一眼,嗓子低哑,“我不想看见你。”
余子杭滑动了下喉结,淡淡道:“你把粥喝了我就走。”
简允臻移开了视线,低沉地把脑袋靠在墙壁上没再理他。
余子杭看着他俊美瘦削的侧轮廓,心里一阵艰涩,却坚持着把那一小勺子粥递在他嘴边。
“如果何远在的话,看见你这样,他会难过的。”
简允臻一把拍开他的手,愠怒喝道:“你没资格谈他!”
余子杭垂下眼睑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银勺子,缄默着没再说话。
“哒哒”
一阵突兀的敲门声传来。
“请问哪位是简允臻先生?”
一个穿的西装革履的精英士男子站在门口。
简允臻动了动干涩的唇,“我是。”
那位男子走过来,礼节性地伸出了手,“您好,韩虞,是何远先生的代表律师。”
简允臻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事么?”
韩虞从文件袋中抽出了几页A4纸和一支黑色水笔,递到了简允臻面前。
“这是何远先生的遗嘱,他把他所有的资金与财产都留给了您,这份是清单,请您过目后在上面签个字。”
简允臻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微颤着抚上那几页纸,沙哑的嗓音徐徐而致,“他是什么立的遗嘱?”
韩虞推了推自己的金边眼镜,开口道:“6个月前。”
简允臻默然应了声,垂眸看着那几页纸一直没动。
韩虞看着他,缓缓道:“何先生的事情我铭感痛心,但请您节哀,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望您能坚强的活下去。”
简允臻依旧寡言少语,缓慢拿起那支黑笔,在那张白纸上一笔一划地签上了名字。
韩虞接过那张纸,随之将手中的文件袋递给了他,“这是何先生的房产证跟车辆,附带钥匙,资金会在随后的几天内转入您的账户。”
简允臻不语,神情淡淡的,瘦削的身子在大号病服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单薄。
韩虞叹息了一声,“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简允臻低垂着头,没应他。
“慢走。”余子杭替他回了句。
韩虞微微点了下头,走出了病房。
简允臻黯然看着那个文件袋,动了动唇呢喃,“你早就想丢下我了是不是?”
余子杭在旁看他自言自语,心脏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张了张嘴,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
何远葬礼的那天,简允臻并没有去参加。
他拖着一个行李箱,搬进了何远以前常住的公寓里。
拿着钥匙打开门的那一刹那,简允臻在门口发怔了好久才挪动脚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