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的光线下,模糊了迟小捞脸上的坑洼,只余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加上咧开后快挂到耳根的一张嘴,蠢萌蠢萌的,还能看看。
在这样寒冷的平安夜,憋了一肚子窝囊气,能有一个人逗你笑,傻不愣登的对着你咧开嘴,多多少少能起到‘饭不够水来凑,豆腐当成小炒肉’的作用。
后面的几辆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甩掉了,尹少阳在中途停了车,好像是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尹少阳下车前叫迟小捞在车上等着。
四面车窗都覆上了一层积雪,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外面,没一会车子晃动了一下,尹少阳的声音传了进来:“快出来帮忙!”
迟小捞赶忙下车,扑面的冷空气卷着雪花冻得他一个哆嗦,尹少阳抱着一箱子预调酒和一箱啤酒在后备箱,大咧咧的喊:“冻死了,快帮忙搬!”
两箱酒放进了后备箱,尹少阳俯身拆包装,迟小捞在原地直跳,深雪被踩的咯吱的响,天地间一片烁目的白,尹少阳突然抬头,鬼鬼的一笑,两只僵尸手猛的捧住迟小捞的脸,使劲儿的揉,“哇哈……噢嚯……呼呼呼……”
迟小捞被揉得七荤八素,腮肉被挤变了形,讷讷的忘了反抗,呆愣愣的瞪着漆亮的眼睛,嘴巴被挤成了圆圆的一坨,小模样难得多了几分可口。
尹少阳捂暖和了冻僵的手,拎出几瓶预调酒和啤酒拽着迟小捞钻进车子里,车子里暖气很足,忽冷忽热后,两人的耳朵充血后愣像是卤熟了招风。
尹少阳呼着气儿,揉了揉耳朵,直接用牙咬开了两瓶酒,对着瓶口吹下了半瓶,很不雅观的打了个酒嗝,瞥向拿着酒瓶默不作声的迟小捞:“喝啊,把心揣裤裆里吧,我可不怕你酒后乱性!”
“切!”迟小捞瞪了他一眼,有样学样的灌了半瓶,也打了个蓝莓味的酒嗝。
“这才像大老爷们嘛!”尹少阳丢掉空瓶子,拉开一罐啤酒。
隐隐传来沉浑的钟声,预示着平安夜终于过去了,迟小捞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年的平安夜会跟这个人一起度过,竟然毫无违和感。
不由得偷偷的看旁边这个人,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有一张碎嘴,吐出的话会让人狠的牙痒痒,他身上有一种很天然的匪气,我行我素的张狂和不羁,好像对任何东西都不在乎,却又会为了心底那个人掏心窝子,即使撞破了头也能扯出一个不服戳的笑容。
他的额头很立体,从侧面看线条明晰,流畅的弧度延伸至鼻尖,下面是不厚不薄的嘴唇,下巴冒出了点青色的胡茬,让这副五官俊朗中不失男人的粗矿,像他这样一个有身家有样貌的男人,应该是心仪者趋之若鹜,可偏偏也有个心头的朱砂痣。
“迟小捞,你为什么喜欢小杂种?”尹少阳突然问。
这种问题很深奥,迟小捞只有用官方标准答案:“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原因的。”
“屁话,什么叫没有原因?”尹少阳估计有点高了,脚下已经堆了几个空酒瓶,额前的头发被揉成了鸡窝,两眼没有焦距的盯着迟小捞掰着指头数,“人品、样貌、脾气、性格、身材、第一眼印象、哪怕是身上一根毛,脸上一颗痣,□□的尺寸,只要对了胃口,都是上了心的原因,你倒是说说看,小杂种有什么好?你不会庸俗到是看上他的那张小白脸吧?”
迟小捞默然,当然……有这方面原因,应春晓要是长成自己这张脸,估计在喜欢他的过程中不止要苦心挖掘一下内在美,还要克服心理障碍才能成事儿。
尹少阳哼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也在庸俗的这一类!”
迟小捞反驳:“难道你喜欢明晋不是看上他那张脸?”
“当然不是!”他立即否认,神情还挺认真,“明晋要是长成你这样,我也照样喜欢,所以说,他什么都好,就是视力不好,像我这么思想超凡脱俗的人,他竟然看不到这么明显的闪光点!”
☆、第十二章
这话让迟小捞五味陈杂,不仅对着窗外的雪花惆怅不已,超凡脱俗的尹大少难道真是一颗含着明珠的蚌壳?
明晋公子要真顶着满脸芝麻,尹大少难道还下得去嘴?
尹少阳看迟小捞表情就知道他不相信自己喜欢的是内在美,为了突显他的超凡脱俗,二话不说捧起了迟小捞的脸,嘟着嘴轧了上去。
迟小捞懵了,这是他的初吻啊啊啊,却被一个土匪给夺去了啊啊啊,最可恶的是,人嘴上轻薄他,心里想的却是白莲花!
“嗯嗯……唔唔唔……”尹少阳的胡茬在他上唇间摩挲,这感觉真谈不上好,他像只章鱼一样手脚并用的挣扎。
尹少阳松开了嘴,两只手却还在他脸上,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喘息的热气呼在对方脸上,这一刻的空气里,倒是真酝酿出了酵母菌。
“别动……我想吻你,别动、别动……”尹少阳的声音低迷,带着炙热的温度,让迟小捞血液里的酒精直冲临界点,心脏跳到嗓子眼的时候,嘴唇又被堵住了。
这一吻明显用了技巧,首先是四瓣嘴唇轻轻磨合的赛前预热,迟小捞稍稍有些沉醉,他的心跳的很快,慢慢的大脑出现供血不足的反应,好像理智自动抽离身躯,唇齿间吮吸的水渍声却又清晰的传入耳道,声音和感觉都很陌生,却让人激动。
这个吻越来越深入,似乎要下一刻就要打破禁忌,舌尖和舌尖纠缠,湿滑的津液在口腔中泛滥,尹少阳没想到小麻子的味道还真不赖,让他几欲失去控制,大手抵住迟小捞的后颈和腰,往自己身体里揉。
难得在关键时候他找回了理智,松开了嘴,在迟小捞肿的发亮的唇边温存了片刻,然后任由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喘气。
‘酒壮怂人胆’这词儿不假,对着近在迟尺的脸,迟小捞正儿八经的咂咂嘴,评价:“吻技还成!”
尹少阳噗哧一笑,松开了他的脸,回敬:“味道不赖!”
迟小捞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借着开酒瓶避开了尹少阳的凝视,冰凉的预调酒滑入食道,似乎有冷却紧张的效果,他轻声道:“其实喜不喜欢就那么回事儿,你没找着他的那几年,不是一样过得有滋有味。”
尹少阳靠近椅子里一口一口的灌酒,好半天才说:“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没找到他是一回事,找到了就惦记上了。”他低笑,“这他妈就是命中注定!”
“我十二岁之前一直在乡下,在乡下过得那叫一个快活,带着那一片的小孩儿漫山遍野的疯,然后有一天姥姥告诉我她和姥爷年纪大了照顾不了我,要把我送到城里,我问她城里有什么好的,她说城里什么都好。”
尹少阳一直在笑,跟平时的那种桀骜的笑容不同,迟小捞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叫做“委屈”的东西。
“我爸见我第一面,别的什么都没说,只叫我喊那个女人叫妈妈,我说我有妈,我妈死干净了,他给了我一巴掌作为见面礼,他说你是长子,要有尹家长子的样子,当时五岁的小杂种叫‘我妈说才是尹家长子,他是乡下来的野孩子!’”
“你说我还能管她叫妈么?”尹少阳猛灌了一口啤酒,又打了个酒嗝,“在那个家里,我就是野小子,那女人从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做什么她只会给我一个歪着嘴的嘲笑,没人教我喝汤不能出声音,吃饭不能狼吞虎咽,袜子一天不换就会出丑,穿校服要扣好每一颗扣子,明晋却会不厌其烦的纠正我的坐姿,他教我上流社会的礼仪,教我怎样的笑容最得体。”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安静了好半晌,尹少阳才做了个总结:“他教会了我只要愿意,什么都难不倒尹少阳,你说我怎么能不惦记着他?”
迟小捞撑着沉重的眼皮子呵呵的笑:“明晋少爷就是一观世音,把你们俩兄弟都给普渡了,呵呵呵……”
“谁说不是呢!”尹少阳眯起眼睛,似乎看到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踮起脚尖正帮他扣扣子,清亮的童音一本正经的说:坐如钟站如松,背要挺直,尹少阳,你是最棒的!
雪花落到玻璃上簌簌的响,让这个圣诞夜格外的宁静,迟小捞眯着眼睛躺在暖和的车厢里,睡意朦胧,恍惚中好像听到尹少阳大着舌头说:“要追不到明晋,我就是一挫货。”
他含糊的应道:“加油……干巴爹……”
“咱俩关系这么铁,你一准要站在我这边……”
“那是,咱俩谁跟谁……”
“迟小捞,你为什么叫小捞?”
“……唔,问我爸去……”
“你爸叫什么?”
“你爷爷……”
“个小损样……”
迟小捞这一觉睡得是极好的,眼睛一闭一睁一夜就过去了,座椅已经平放了下来,旁边的尹大少正张着嘴酣得冒泡。
暖气虽然很足,但是就这么摊着睡还是会觉得冷,要不尹少阳也不会抱着手臂缩成一团,他身上那件羊绒大衣却盖在迟小捞身上。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三十,迟小捞伸了个懒腰,将大衣给盖在了尹少阳身上,穿上自己的衣服,打开了车门。
关门声吵醒了尹少阳,宿醉让眼皮子有点重,睁开眼睛时积雪反射的光芒让脑仁隐隐作痛,嗓子也干的疼,正干咽了一口唾液,车门打开了,迟小捞飞快的钻了进来,一身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