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和他道过谢之后,就开始自顾自忙活起烧菜煮饭的事情来,倒是没有觉得玫瑰金的围观是碍了他的眼。
他是个人口不少的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长大后又长期在军队打仗,对于隐私这种事情几乎没有什么概念,只是觉得那个小沙弥一直在旁边笑嘻嘻地盯着自己,稍微有点儿不自在。
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就烧开了,陆寒把采到了的穿心莲放在滚水里焯了两开,立刻就挑了出来,向玫瑰金打过招呼,拿了庙里的香油收汁,又加了点儿槽油一拌,鲜香四溢,只是有点儿可惜,寺庙里是不准使用葱蒜这些调味能力很强的蔬菜的,不过有了穿心莲略带苦涩的清香,大概也可以抵得过。
“哟,看不出你这么五大三粗的个子,还有这样的手艺呢。”
玫瑰金低头玩弄着手机,完全没有看向陆寒,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语气却不动声色地亲密了起来。
“哦,我爱人最近没什么胃口,变法儿做一些小菜,哄他多吃一碗饭。”
“爱人?”
玫瑰金玩味地看了陆寒一眼。
啊……遭了遭了,上次张庶就警告过自己,阳世的世道人心比不得下面,都是阴间私语天若闻雷的,没什么好遮掩,阳世的人会利用各种由头造谣生事,虽然两个人的关系堂堂正正,也没必要嚷得满大街都知道,这回昏头涨脑地在灶上一忙活,把这事儿给忘了。
陆寒撇了撇嘴儿,很生硬地想要拆开话头儿。
“我……我不是……”
“什么不是?”
玫瑰金忽然毫无防备地欺身上来,伸手按在了陆寒的肩上。
“你们是圈儿里人?”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寒,离得很近,由于身高差的关系,几乎可以算是靠在了陆寒的身上。
“干什么你!”
陆寒很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自从和张庶在一起之后,他的领地意识很强,以前跟别人勾肩搭背都觉得没什么,可是现在不行。
“施主,你何必装清高呢?你们这种人,不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吗?”
玫瑰金被他推了一个趔趄,跪坐在地上,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很暧昧地摸了摸陆寒的小腿。
“你自重点儿!”
陆寒很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忽然就察觉出不对来。
怎么回事?他的金身这样沉重,重得他的生魂几乎快要带不住了!
“佛链!?”
陆寒惊恐地抬起头来,发现刚刚还瘫软在地上的玫瑰金早就不见了踪影,小厨房的大门敞开着。
他“刺拉”一声撕开了自己的僧袍,就看见刚才被玫瑰金摸过的肩膀上面赫然印着一方金光浮动的敕令,再打开绑腿,同样也是一模一样的花纹,被贴过两张敕令的肌体周围开始麻痹,几乎使不上什么力气,陆寒的半边儿身子好像瘫痪了一样,侧歪着膀子,很艰难的维持着站立的姿势。
这才是那个小和尚的目的!
“遭了,张庶!”
第47章 判官恶相
“陆……寒……”
陆寒拖着已经麻痹了半截儿的身子跌跌撞撞地从山道滚下来,好不容易挨到了禅房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房间里传来了张庶很微弱的呼救声。
“张庶!”
知道对方暂时没事,他的心神稍微振奋了起来,抱住肩头直接往禅房的门上撞了过去。
轰隆一声!
陆寒的金身直接被不知名的结界弹飞了出去,凌空打了好几个转,摔在了禅房外面的院墙上。
“天魔降伏大阵?!”
陆寒很不服输地一下次爬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禅房。
他的眼镜儿被摔碎了,再一抬眼就可以看见,在张庶存身的禅房外面,横亘着无数条金光闪闪的佛链。
“张庶!张庶!”
陆寒再一次朝着禅房冲了过去,他来到了白天他们曾经隔着说话的小轩窗前面,隔着窗棂就看见张庶的身体被几个僧人按在了禅床上面动弹不得,他的周身都泛起了金色的光泽,看上去就好像那些被人为制成的金身一样。
张庶的肚子上面不断地向上隆起,就跟自己出差回来的时候所见到的一样,现在他腹中的蚕豆等于说是被困在了一个半金属的容器之中,如果张庶的身体状况再维持一段时间,孩子的肉身就会因为缺氧而死,阴胎也要随之灰飞烟灭!
那个刚才算计了陆寒的玫瑰金竟然也在里面,依旧低头玩弄着手机,好像眼前发生的惨剧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似的。
“陆……寒……”
张庶的手脚都被人按住,他虽然有些功夫傍身,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这会儿只好无助地不断向前挺起身子,焦灼地注视着自己的肚子,虽然隔着宽大的僧衣,也可以看见蚕豆的小手儿在不断地敲打着肚子所形成了隆起。
他本能地感觉到孩子坚持不了多久了。
“滚开!”
张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头部向上高高地扬起,一下子磕在了离他比较近的一个僧侣的头上,那人吃痛,暂时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被张庶一个鲤鱼打挺就挣脱了。
“陆寒!”
“张庶!快到我身边来!”
陆寒在窗外张开双臂迎接着他。
“啊!”
就在张庶几乎快要碰触到窗棂的时候,忽然被身后的人扯住了手腕,那人膂力不小,一下子就把张庶的手臂扯的脱臼了,他的一条胳膊无力地垂坠了下来,身子落入了身后那僧人的指掌之中。
“呵,何必呢?”
是玫瑰金!他果然有些功夫在身上!张庶疼得咬紧了牙关,却一点儿也没有叫出声来。
“再过一会儿,你就完全不痛了。”
玫瑰金搂住了张庶的腰身,试图把他拖回禅床上去。
“混账!”
窗外的陆寒咆哮了起来,他的声音浑厚而愤怒,好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雄性狮子,让整个大地都为之颤栗了起来!
“别白费力气了。”
玫瑰金抱着张庶几乎昏厥的身体,似乎也被陆寒的气势所震慑,只是他知道这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天魔降伏大阵,就连阎罗天子也未必进得来,又何况是一个区区的孤魂野鬼。
“放开他!”
没有了镜片的遮挡,陆寒眼中精光四射,在场的僧侣似乎都不敢直视他眼底的怒火,就好像是阿修罗手中的火种,从地狱直烧而来。
陆寒不断地用金身撞击着天魔降伏阵的阵眼,只可惜他刚刚受了玫瑰金的算计,身上有两处地方被人贴了敕令,已经渗入了肌体之中,短期内无法拔除。
“呵!”
陆寒再一次被强大的佛链甩出去老远,他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眼中的怒火足以燎原,令人不敢直视。
“滚开!”
陆寒伸手扣住了自己肩膀上的那团血肉,大吼了一声,竟然活生生地将那个烙印着敕令的部分从自己的金身上面撕扯了下去!
“你!你不要命了……”
玫瑰金显然没想到陆寒竟然有壮士断腕的决心,他在自毁金身,为了自己手上的这个男人,竟然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
“呵!”
陆寒的脸上被自己肩头冒出的紫血喷溅的满脸都是,他毫不在意那个圆洞型的伤口,一伸手又扣住了自己的膝头,狠命一捏,甚至在禅房里的人都可以听得见,那种骨头碎裂的声音。
“陆寒!住手!”
张庶看着他自残的行为,大喊了一声,原本已经没了力气的身子突然在玫瑰金手中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喀嚓……喀嚓……
从陆寒身上两处被他连皮带骨拔出的伤口里,渗出了金色泛着珠光的溶液,紧接着,从他的身体内部发出细微的,类似玻璃碎裂的声音。
“啊!”
陆寒的整个头颅向后狠命地仰起,仰到了不可思议的角度,终于,他的头部竟然直直地被自己身体之中的力量给撅折了!
紧接着,只剩下四肢的金身也开始呈现出了一种融化的姿态,失去了真魂的庇护,金漆彩画的石头开始碎裂,一块一块从陆寒的身上滑落下来,他就像是一个地震之中的石头人那样,转眼之间化成了齑粉。
“不!陆寒!陆寒!”
张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就在这一瞬间,眼前的世界静止了下来,他的眼前只有漫天飞舞的陆寒金身的碎片,耳边似乎响起了什么人的声音。
“他身负两大家族阴债,克六亲,伤红鸾,死后魂魄不得超度,永镇阴山。”
张庶觉得那声音很熟悉,可是他却不记得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见过这样的话……他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个雨天,母亲牵着自己的手,来到一条破旧的巷子,巷子的尽头有个算命摊子,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端坐在摊子后面,对他微微一笑。
“想跑!?”
张庶的左臂传来一阵钝痛,把他拉回了现实当中,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窗棂那里,一只手伸了出去,转瞬之间就被随后赶来的玫瑰金擒拿住了。
“陆寒!”
陆寒的身体在这一刻终于全部破碎了。
金漆彩画、绯袍玉带的金身在尘埃之中缓缓落定,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哼,也不是什么硬茬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