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千寻知她所问,答道:“皆如计划。”她说完这句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低声埋冤道:“除了你。”东方黎是与她说自己会受些轻伤,毕竟要瞒过那些高手谈何容易,然而谁来告诉她,这种程度的伤势还能叫轻伤吗?
东方黎闻言望过去,这才注意到她眼眶红肿,又哪里挑了什么眼角,飞舞了什么风情?她苦笑了一下,嘲笑自己心中有鬼,做了亏心事却反怪她人,转念又想,那人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中,这所谓的亏心事怕是也不过自以为是罢了。
她这边又怔忪起来,雪千寻却已小心翼翼的问道:“左使做梦了?”
东方黎挑眉望她。
“梦到我了?”
“......”
雪千寻见她不答,心中一甜,知晓定然是梦里有些什么左使大人觉得不该有的,醒后才会是这般冲动反应。只是嘴上她却还是要给这位大人留几分薄面,她心疼的看东方黎的伤口,嘟囔道:“左使莫不是梦到千寻要谋害你?怎一醒来就这般骇人。”她眼波中带了水气,好似委屈娇柔一般,东方黎却从中看到一团跳动的欣喜,心中闷闷的,突兀地问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女子不要太聪明。”
雪千寻茫然的眨眨眼,歪头想了一下便又明白了,原来这位大人又看穿了自己的小把戏。她亲昵的凑上去,又低又软的道:“左使不要太聪明便看不出我聪明了。”她说话时把气息呼在东方黎颈间,热热的让东方黎冒了汗,稍稍退开。
“扶我一把。”既然醒来,该做的事情就须得去做,此时东方黎其实已经恢复了些气力,不过为了做的更像些,她不介意表现的更虚弱一点,也顺便探探人心。
雪千寻皱了眉,想劝她再休息会儿却看到她坚决的眼神,无奈伸手扶住她,小心翼翼的让这单薄的人的重量摊到自己肩上,她架着东方黎推开门去,一出门就看到靠在柱子上的童百熊,东方黎心中一软,在日月神教这几年中,童百熊与她亦师亦友,对她当真不错。
她此时受伤,脚步浊重,自然瞒不过童百熊去,这中年人闻声转过来,满脸担忧消散之后露出了更为复杂的神色。
东方黎站住了脚步,“童大哥。”
童百熊道:“东方老弟,或许这便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那堆崽子被我赶到外面去了,不止是为了与你清净,更是想问你一句话,这教主之位,你是不是想做得?”
东方黎定定看着他,毫不犹豫的道:“是。”她与他相交多年,毫不怀疑他会有意套话相害。
童百熊大笑一声,“好,痛快。那我便再问你一句,熊巨是不是你杀的?”
东方黎闻言一怔,摇摇头,“不是。”她知道熊巨是任我行派在她身边的眼线,也时时事事带着他,谋取信任,这次受伤的消息更是故意透露给他让他报给任我行得行此计,只是她尚未动手杀他,也存了放他一马的念头,未料得却还是死了,是李铎?
她正怀疑,却听童百熊叹气道:“那他便真的是自尽而亡了,他在你与任我行较量之前便已死...”他又叹,“也是个痴儿。”
几乎朝夕相处五年,放到谁身上又会没有感情呢?一面是救命的恩德,一面又是知遇之恩,又是兄弟之情,谁又知道那莽撞汉子心底藏了多少复杂纠结的心思。他以为他终究背叛了东方黎,于是自尽谢罪,但若叫他知晓了这一切呢?他误中计而害了任我行,依然逃不脱愧疚身死。有情的人,有多少欢喜快乐,就有多少悲伤痛苦;而无情的人,少了多少悲伤痛苦,便少了多少欢喜快乐。
东方黎说不上是无情还是有情,只是微低了头,默默不语。这一日本是十分闷热,她额角脸上颈间更是满满的汗渍,一阵风来,哪里都凉。半晌她才问道:“童大哥你打算如何?”
童百熊笑了笑,大礼拜下,“风雷堂童百熊,拜见教主。”
东方黎抢前一把扶住他,自己身子却抖了抖,她比童百熊身量矮些,抬头却无损气势。
她道:“童大哥,多谢。”
第54章 .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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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右使,请你让开。”
“大小姐,教主他如今体虚,实在需要静养。”
任盈盈红着眼眶,恼怒道:“莫不是我还会打扰爹爹吗?”她四下望了一眼,不悦道:“各位长老堂主叔叔伯伯们都在这里见证着,莫不是李右使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否则为何拦着我不许我去见爹爹。”
李铎一时哑然,“这...”
一旁冷眼看了许久的霍鸣此时也终于开口,“女侍父为孝,右使不当阻拦。”
他这一开口,左右齐齐支持起来,李铎无奈道:“那大小姐请进吧,只是莫扰了教主。”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倒也没有继续阻拦,霍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目送任盈盈进去,一颗心更觉古怪起来。
这边大小姐进了屋子,那边童百熊也道:“左使自从醒来,如今已在外边负荆跪了三个时辰,往来弟兄见了总归不好,何况他也是重伤在身,须得请进来。”他望向李铎和霍鸣,又道:“我说了几遍她都不听,怕是还得右使和大总管出面。”
霍鸣冷笑了一下,东方黎那套把戏并不复杂,说是负荆请罪,实际上却露了新的旧的满身伤疤,跪了三个时辰血都流了一地,众人看了会想些什么?想她为神教立下的赫赫功勋,想教主在她重伤时硬要与之“切磋”,想教主下如此重手逼得她不得不出手自保......她东方黎神功盖世,他任我行趁人之危;她东方黎忠心耿耿,他任我行小肚鸡肠...呵,这哪里是请罪,分明就是逼宫!好一出大戏!
只是如今任我行只清醒了一会儿便又陷入昏迷,除了东方黎上头又有个李铎压在他头上,让霍鸣难以作为,他看李铎那副模样,倒以为是李铎也想谋这教主之位,既然如此少不得与东方黎狗咬狗斗个你死我活,正好他可冷眼旁观,伺机以动。
他这边冷笑,李铎那边直接拉下脸来,怒道:“东方黎伤了教主,不死难辞其咎,莫说什么负荆请罪几个时辰,不送与刑堂都是念他功绩了!”他一席话说的阴狠,倒叫堂中人都有些不悦,毕竟东方黎是大功之人,又贵为左使,那日与教主切磋他们也看得,说白了并非是东方黎的错,更妄论她本有重伤了。只是如今教主伤重、左使负罪,倒是李铎最大,故而也没人说什么,只是亲近的互望一眼,均见得眼中的可惜之情,想来无论教主能不能安然恢复,这左使都没有什么好结果了。
这一幕自然被霍鸣看在眼中,他暗骂一声蠢货,不明白任我行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人信任有加,他摇头叹着气,就见任盈盈抹了泪出来,二人对视一眼,任盈盈冲他点了点头,霍鸣松了口气,只要教主还活着,万事好说。
童百熊也看到她,连忙道:“大小姐,左使已在外面跪了三个时辰了,您看?”
任盈盈冷哼一声,虽然下人们都说这事并非东方叔叔的错,可毕竟把爹爹伤的如此之重,跪跪又怎么了?她不说话,童百熊又飞快补充道:“雪总管也一直陪跪着,那般娇滴滴的女子,唉。”
任盈盈跺跺脚,娇蛮道:“让他们起来便是。”
童百熊叹道:“我也想让他起来啊,只是他不肯听,雪总管自然也不肯起来。”
任盈盈闻言咬咬牙,抽抽鼻子,狠下心道:“既然如此,就让他们跪着吧。”她话音未落,突然听里面大夫跑出来匆忙道:“大小姐,右使,教主醒了,要见你们。”
任盈盈一愣,皆着心中一喜,她飞快的往回走了几步,犹豫了一下又回头道:“童伯伯,你去告诉他,我爹爹醒了,让他两个起来吧,进堂候着。”她说完便跑了进去,李铎在堂内扫视了一遍,又狠狠的瞪了一眼童百熊才转身进入。
童百熊却不理他,大步出去唤东方黎二人了。只是其他人皆是眼观口,鼻观心,坐着一动不动,如今大局未定,谁也不愿轻易选择,心里却都有了谋划。霍鸣看在眼中,更是忍不住冷笑,什么江湖侠士,义肝胆云,到了高位还不都是一个个各怀鬼胎?倒是那童百熊,虽然各为其主,但还算个英雄。他目光望向门外,耳朵却冲着里室,过了许久童百熊才和雪千寻一同架了个人过来,那人□□着上身却满身鲜血似是穿了件红衣,背负的荆条刺入皮里、伤口,更让人瞧着惨烈,他们身后还不远不近的跟了些教众,皆是默默不语,只低头看着地上的血痕。
霍鸣心叫不妙,站了起来,正要说什么,却见任盈盈大哭着冲出来,她身后的李铎反而慢吞吞的铁青了脸。霍鸣心中一寒,就听任盈盈一边哭一边道:“教主有令...左使东方...德厚武勇,功勋硕硕,传位教主,辉交日月!”她说完这几句话便又哭起来,不去注意身边众人或轻松,或惊讶,或不甘的表情,她哭的心酸泪流,直到一个柔软温暖的身躯抱住她,她从雪千寻怀中探出头来看,又看到正走到门前东方黎,她恨,又不恨,或者恨这种情绪已不再重要,一种从心底而出的恐慌已将她包裹,从小到大,任我行作为一个父亲给予了她全部的爱,可如今这份爱再也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