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领头的黑衣人挥了一下手,几个箭头从草丛中树枝中探出头来,他低低学了声鸟叫,表达了勿伤性命的意思便重重的一挥手,然而风轻,蝉鸣,树叶婆娑依旧,没有箭声。他心中一凉,便也觉得脖子上微微一凉,耳畔只留下一句低低的嗤笑:“锦衣卫?呵...动手吧。”
第44章 .梦魇
=================
有人说,当两个人对峙无语的时候,心中发虚的人或者是身处弱势的人往往会忍不住先开口,这一开口便泻去了“势”。而高手对决,输了势,往往便已经输了。
东方良是此中好手,他可以一动不动的站上一天一夜,手握在刀柄上依旧有力,蓄势待发。师傅曾说过他以后可以成为最好的刀客,这一刻还如神游太虚,下一刻便可以动若虎豹。
当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那么就该动手,正如每次切磋时那样,师弟总是是会先动手的。他收了些气势,向前一倾身,如同以往那样一礼,而后,刀出。
东方黎看着他刀出,她的耳力发挥到极致,那短短的一瞬也被拆解成几截,无光的密道中什么都看不到,能感受到的只有那凌厉的刀风,他的刀,快,正,重,稳,只是还差一味。
他不够无情。
他有文武双全,无所不精的师尊;有细心指点,捉招对练的师兄;有俏皮可爱,精灵古怪的师妹,这样十多年的岁月,让他无法无情。正如那劈不下去的一刀让他明明武功更高却成了东方黎的影子,如今这一刀,她知道他依然劈不下来,因为没有杀意,没有之前她假扮成赵家小姐躺在床上时那扑面而来的杀意。这个发现让她有些放松。
这个世界上值得真心相待满心信任的人并不多,如果真的被其中一个背叛了,那比得不到更加伤痛。
东方黎轻轻抬起手,竖着与鼻尖平齐,那道风从上到下划过来,果然在此处停住。
无声,无风。
“阿良。”她开口,平平淡淡的,既不像质问一个珍视的人,也不像教育一个顽劣不听话的弟弟,至于究竟像什么,那就像她平时叫他的口气,漫不经心,带着点信任的懒散。“理由。”
刀锋下划,入肉,一股血腥味弥散开来,她依旧没有躲开,但也没有放任这刀刃撕裂自己的身体,她反手用单手捉住,提起,那刀刃冰冰凉凉的,她不止一次触碰过,只是这一次,沾的是她的血。
“师兄,我们从来没有好好打过一次。现在你武功已经高过我,不过有这道伤,咱们也就差不多了。所以,动手吧。”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笑,“如此,就动手吧。”
既然他不愿说,那理由还重要吗?世界上本无所谓背叛,谁也没有规定谁一定要跟从谁,她知道他非一心要她死,便够了。那莫名其妙的药方不再重要,那似乎藏了秘密的杀意也不再重要,许久未战,不如一战。
————————————————————————————————————
“雪姐姐,你怎么啦?”
“没什么,或许是有些乏了。”雪千寻轻轻对着任盈盈笑了一下,散漫漫的翻动起手中的书页,只是忍不住皱了眉,忽地无法静心看下去。任盈盈也是个灵巧的人,从床上下来牵住她的手,两只白嫩的手掌交错在一起,一大一小倒也十分切合。东方黎不在的时候,雪千寻常常是与任盈盈睡在一起的,如今日月神教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位雪总管是如何讨了大小姐的欢心,如若真有一天任盈盈可以即位教主,那么大总管之位便非她莫属了。
“既然乏了,不如早些休息。”乌溜溜的大眼睛在烛火下分外灵动,雪千寻闻言点点头,摸摸她的脑袋,站起来坐到了床边,“时候确实已经不早了,明早习武不能荒废。”
“那你明天可以教我你那门轻功吗?”任盈盈吐吐香舌,期待的看着她,雪千寻有门蛮独特的轻功,脚踩八卦,身形飘逸,煞是好看,也是最合她内功心法练的最好的武功之一。那册子也是东方黎消失后东方希给的,也不知她从哪里寻了这许多精妙的武功。
“这功夫也是一位高人教于我的,若要传授...”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任盈盈失落的神色,一时不忍,将后半句换了一套,“若要传授,也只能传授你三招。“
任盈盈双眸一亮,笑道:“三招便好,姐姐可要捡了漂亮的教我。“她一时欣喜倒开始盼望天明起来,眉眼弯弯的吹熄了蜡烛,凑过来道:“那我们快快睡觉,也好早早起来。”
雪千寻见她惊喜雀跃的模样,心中也是微松,对这个比自己小上些年岁的孩子,她既有喜爱也有愧疚,东方黎的目的她看得出来也一定会尽力辅佐,那便要少不得对不起这个对自己真心相待的孩子了,现在能让她开心些,再好不过。“好,快安歇吧。”雪千寻说着躺到床上,任盈盈也凑到她身边,只是这孩子好容易得了心中所求十分激动,抿嘴轻笑就是不闭眼睛,只是夜终究是渐深了,困乏的滋味也慢慢上涌起来,她迷迷瞪瞪的刚要睡着就发觉身边的人猛的弹起。
窗外清亮的月光散落进来,一部分照在雪千寻的脸上,她嘴唇紧紧抿着,眉头紧紧皱着,一双眼睛却满是坚定。
“盈盈,我要去京城。”
“啊?什么时候?”
“现在。”
从黑木崖到京城最快需要多长时间雪千寻不知道,只是她赶到京城的时候天已大亮,城门已开,从被窝里滚出来的熊巨垂头丧气的骑着匹马跟在雪千寻后面,“总管,咱们这是要去哪?”大半夜被揪起来就是一路狂奔直到京城,这期间雪千寻一直纵马在最前头,也亏得大小姐把自己的云踏借了她,否则马也要让她跑死两匹,如今他拎起来的几个弟兄都落在他后面,只有他又是轻功又是换马的才勉强跟上了身前这位突然疯起来的主。自从东方黎失踪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雪千寻失去淡定从容的模样,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定与左使有关,只是二人远在数百里外,大半夜的她究竟是得了什么消息竟然如此冲动呢?
没有消息,只是一个梦,甚至这个梦与东方黎一点关系都没有。梦里的她瘦瘦小小的三四岁样子,趴在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的肩上,远远望着远处的大火和黑烟,眼泪止不住的流淌。那时候的她还小,也还不懂事,也不知是为着身体上斑驳伤痕的疼痛还是冥冥中的预感----你最重要的人,就要失去了。这梦她已有些时候没有做到过,昨夜的浅眠中却忽然再次出现,她本该习惯了那无助和痛苦,习惯被那个男人抱着她越走越远,然而她却惊醒过来,脑海中只有三个字:去找她。
“去京西舵。”她嘴唇微白,心神却已在狂奔中定了下来,她的心安静平稳的跳动着,翻身下了马,不急不慌的走进了城门。东方黎是何等人?是她的神,又怎么会有性命之忧?那不过是一时梦靥,她信她,只是此时依旧想见她。熊巨看她模样倒觉得冷静下来的她更加可怕,不敢有所异议,连忙跟在雪千寻后面进城。
“血案?”一个声音突然穿入耳朵,雪千寻侧头看了一下,却是两个男子在一个茶摊上说话,那听着的男子似乎十分惊讶,不小心惊呼出声叫她听到。那说话的男子见四面人望过来,连忙低头喝茶,狠狠的白了对面的男子一眼。雪千寻见状给熊巨打了个眼色,自己摇曳着走上前来,柔声问道:“适才似乎听得这位公子说什么...”她压低了声音凑到那男子身边轻轻呼出一口气:“什么血案?”
那男子脸上一红,连忙道:“姑娘听错了。”
雪千寻微微一笑,手掌轻翻,一个金灿灿的元宝现在手中,她眯了眼睛把那元宝在男子眼前一晃,看得那男子双眼一呆,后头熊巨又贴身上来,一把扣住男子的双肩,瓦声瓦气的道:“公子可愿随我家小姐走一遭。”他力气使的不小,轻飘飘的一拽就把那男子拽起来,男子苦着点哆嗦了腿,“愿意愿意,小姐请。”
“这事也是听卖菜老张讲的。”隔间里,男子喝了口茶压压惊小声的对着两位惹不起的活太岁道:“今早晨老张推车子路过城东,听得那边有些响声,他小心过去,却发现外围有锦衣卫戒严了。那些爷咱们老百姓怎么惹得起呢?他本是要赶紧走开,却不小心看到一群锦衣卫抬了一行行尸身出来,他吓的菜也没卖就往家跑,结果正被我碰上。我见他神色慌张便问了几句,他惊不住吓吐给了我。您看,就这么码事。”
雪千寻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就这么点东西你便知道是血案?”
那男子见她不信,吱唔了一下,一柄短刃立时横到他颈间,他打了个寒战,无奈道:“姑娘是明白人。我本家有个兄弟平素混些道道,本来老张说这事我就吓了一跳,又遇了那兄弟,那兄弟说什么城西有个很大的势力今个炸了锅,说是他们那最大的头头今天被人钉在了大门上...”
雪千寻眼皮跳了一下,正色问:“什么势力?”
“似乎是个什么教派的京西分舵,死的那个头头好似是那个教派的左使还是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