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黎听得这后半句的安抚心中好受不少,取笑自己竟也如同那些痴男怨女般发傻,宁神问道:“那你可曾想出些什么?”
雪千寻皱着眉摇摇头,“我于这边陲和朝廷还有那位顾大人之事了解的不多,如今倒是想不明白。”
东方黎理顺她的发丝,柔声劝道:“既是如此便先歇下,明日再去想。无论如何,希儿总不至于害我们。”——那位对你用情颇深的顾大人想来更不会害你。
“教主可是乏了?”雪千寻从她身上下来,“教主先行歇息,我再收拾下东西。”
东方黎直接起身把她横抱起来往内室走去,“一起。”
第144章 .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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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分不清日夜,亦分不清自己在何方何处,好在丹田之内仍是有真气存在的,纵然受了重创搅得他愈发痛苦却也让东方良微微安心。还有真气,那么中的便不是醉清风,也大抵没有昏睡上三五个日夜。
他左边肋骨处传来带有麻痹感的痛楚,算不得剧痛却让他难以行动,双手被锁链缚在身后,双肩都穿了链条进去,他虽然被蒙住眼睛看不到却可以闻得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也有金创药的味道。
所以说武功太高也未必便是好事,明明被封住了大穴还被人这般戒备,多受了好些苦楚。东方良心中苦笑,但却也没多少惶恐彷徨,舔舐了一下干枯的嘴唇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因为唇边的温润,有人拿了水小心的喂他,那人身上的香味有些熟悉,他主动喝了一口水,那人便僵了一僵,一边继续喂水一边悄悄解开他眼上的黑布。烛火下赵梦婉的面容影绰,双眼明显红肿,瞧着他瞳孔渐定,方一字一字的做着口型。
她说:“我会救你出去。”
帐篷外有人守着,显然是对自家大小姐也不甚放心,东方良用力眨眨眼,而后摇摇头。赵梦婉却不再多说,又给他上了些药便离开了。这次东方良没有再睡,而是盯着帐篷顶上发起了怔,人若陷入深思,□□上的痛苦也会减轻许多,尤其是想到美好的时光。
东方良回想到的便是自己的小时候,他自觉记忆力远无大师兄和小师妹那般出色,太远的东西记不清了,最难忘的便是希儿那灵动的眼神,糯糯的唤声,她从小体弱,东方良虽然比她大不了许多却很看顾她,陪她玩,替她顶罪,那峭壁上的涧果多少次他偷偷学着大师兄的样子想去为她摘取,他多少次也想如同大师兄一般为她讲些离奇的故事。
然而比不上,总是比不上。他只能拼命练好武功,试图可以保护那个病弱的小师妹,在师父和大师兄敲她脑袋的时候能为她挡那么一下...虽然他心里也知晓她是喜欢那种亲昵的。
那不是完美的时光,他不是其中的主角,但却是最美好的时光。后来一切在成长,一切也都在变化,小师妹被拒离家出走,唯一的师叔亲手抓捕了师父,大师兄一夕之间变得沉默寡言,师兄弟二人出谷寻仇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反而成了别人的工具。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大师兄怎样教自己快准狠,只留一条血痕,他动手后转身走出一步那个人才轰然倒下,那时候自己觉得大师兄当真是什么都会,全能的可怕,不像自己的师兄。
然而他已经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和依靠了。所以自己甘心做他的影子,和他一起为救出师父而努力,若不是再见希儿,或许自己也会那般安安稳稳的一直做下去,不会再动心,不会被说服,也不会离开。然而人总是要成长,每个人都要走上自己的一条道路,便是再亲密的人,两条路也永远不可能重合。
东方良闭上眼睛,没错,人都在成长,都已经与从前不同了。所以他学会了权衡和算计,就连对师兄用情至深的希儿,也能出手利用自己深爱过的人。只是大师兄和雪千寻真的会像自己一样心甘情愿的如她计划行事吗?他对于人心远没有东方希那般有自信,他不知大师兄是否还会来救自己,也不知希儿是否抛弃自己这颗棋子。那日他远离京城本是想来狂云帮舍身拼死那位魏大当家,刚至哈密时太虚宫却联系到他给了他一封信,信中有东方希的计划与要他做的事情,但却只字未提他如何脱身,若是能脱身又该往何处去。他既欢喜于希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并选择了相信自己,又为她的谋划和对大师兄的隐瞒觉得不安。如今她要他做的事情,他都已经做了,便是现在这般模样,也没有什么畏惧和遗憾,只是有些疲惫,像黑夜里的月亮和星星,也总有那么不想闪烁发光的一两天。
今夜的月亮便不想发光,至丑时这意愿更强烈了些,外面的火把忽的扑闪了一下熄灭了,世界一片漆黑。外面的守卫轻咦了一声跑去察看,但只传出噗通倒地的声音,帐篷的门帘被轻轻掀开,寒风吹进来让东方良更加清醒,他目力惊人,在这种光线下犹能看到赵梦婉有些复杂和忐忑的神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在少男少女的时代,尤其如是。赵梦婉晃了晃手中的火折子,嘣的火苗窜出来,虽小却同样炙热,毫无理智的燃烧着自己。她抿着唇,努力做出镇定的模样,给他开锁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她的眼泪湿湿的。不知是为从未开始过的爱情,还是背叛的愧疚。
“为什么还要来?”
赵梦婉没有回答东方良,却问:“你为什么要借故赶我出帐篷?”
“你以为我是怕误伤到你吗?”东方良的声音很低沉,“你是误会了,我心中当真是有那样一个人。”
赵梦婉忽然仰起头,露出笑容来,那笑容带着欣喜和狡猾,隐藏着无奈,“我可没有那么说。”她解开了东方良身上的束缚,又开始为他包扎伤口,从这里出去不骑马是不行的,伤口不处理好颠簸绽开只怕要流血不止。
她埋头包扎着,突然问道:“大当家真的有个女儿,还活在世上吗?”
东方良闭目点点头,“有的。我亦是不久前刚知道。”
为他包扎的手又抖了抖,赵梦婉红了眼眶,“大当家一直拿我作女儿看待,我如今却背叛了她,如果能为她找回女儿,或许能报答她这些年的恩情。”她轻声问道:“她是谁?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如今在哪里?”
“她叫雪千寻,是一个灵动的女子,纵然命运对她十分不公,被自己母亲这边的人送上了一条龌龊而布满荆棘的道路,但她仍旧走了过来。”东方良睁开眼,“如今她嫁与我大师兄为妾,想必也是跟他一同去了哈密卫。”
赵梦婉又问:“她与大当家生的相像吗?”
东方良语气难得的温和“相像,但也不是十分像,说起来比大当家更英气些,更妩媚些,许是年岁不够,少了份雍容。”
“那么....她便是你心中的那个女子吗?”
“够了。”帐外魏瑾颜大步进来,后面跟了二位当家,左边四十多岁模样的姓李,另一个则年轻许多,十年前以马匪身份加入狂云帮,浑号沙徒。
赵梦婉见她进来没有吃惊,起身站到她身后。东方良也没有吃惊,狂云帮对他的守卫不可能如此松懈,他心中亦早有准备。他看着赵梦婉,仍然是温和的,他知道唯有那第一个和最后一个问题才是这个女孩子自己想问的,轻声回答:“她不是。”
赵梦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淌出来。
魏瑾颜居高临下的看着东方良,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么?”
东方良笑了笑:“大当家可以自己去见证。”
魏瑾颜没有多说,示意重新把他绑缚好,自己匆匆离去,二位当家见状皆是紧随,只留了赵梦婉一个人在帐中,怎么把他解开的,就怎么重新锁上。她的手颤抖的更厉害,东方良依旧只是静静看着。
她没有开口去解释,不去提是当真想过要救他,也不去提如果救了他也跑不出去,更不去提与魏瑾颜关乎他性命的交易。
他也没有开口说他懂得。
她想,注定没有结局的爱情从来就不应该开始。
他想,如果不爱,就不要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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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当家!”沙徒亦步亦趋的跟在魏瑾颜后面,“那小子根本就知道咱们在外面听着!他说的话一定是假的!想把你诓到哈密卫去!”
魏瑾颜没有说话,蓦然止步看着那位李当家,他是当年的旧人,应该有些看法。李当家明白她的意思,沉吟了一下,对沙徒道:“沙老弟,此事涉及到当年过往,我想与大当家单独聊聊。”
沙徒勉强的点点头,又担心地看了看魏瑾颜,嘱咐道:“李大哥你劝劝大当家,莫要中了那小子的奸计。”他大步走向远处,但却没有回到帐中,而是远远候着。李当家见他走远了自己又上前两步,“大当家。”
“已经过了二十多年。”魏瑾颜望着远方开口,“我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没想到今日被翻出来,依旧如同当年一般冲动。李维,你说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李当家道:“属下不知。但二十年前的旧事被翻出来,用心定然是不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