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湛清了清嗓子:“这两天过的颠三倒四,学校忙着排练,几段乐谱改了又改。”
祁阳:“挺好的。”
“什么?”霍湛不明白他说什么挺好的。
祁阳很平静地:“你比我过得好。”
他话里是平静的肯定。霍湛反而愣了愣——祁阳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这句话,就像是在为多年前自己的选择下一个判断。
于是霍湛转过身来,这时祁阳好像无比困倦般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出神般地看着霍湛:“我能不看看你的谱子?”
霍湛:“我没带过来,下次吧。”
他细瘦修长的手向霍湛挥了挥:“还有下次吗?”
霍湛大跨步过去,将床头柜上的外卖盒装进垃圾袋里,犹疑——自己还应该过来吗?终究他还是说:“你如果一直这样,我不得过来看看?免得你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祁阳轻轻笑了:“那你过来吧。”他声音又低下来:“说实话,我希望你别走。”
“不走是不可能了,”霍湛粗声粗气,试图压下心底酸涩的滋味:“学校的事情很多,最多我从学校下班后直接过来。不过多半也得在你这儿写东西。”
“那好。”祁阳歪了歪头,好像想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嘴角扯起个弧度:“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你就能察觉到我过得不好?你的直觉那么准?”
霍湛:“一般吧。我得回学校了。”
他拿起自己的东西,拎起那一大袋外卖垃圾,拉开了门。有话想说,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我的直觉一般都很准,上一次,是你决定离开学校的时候。”说完霍湛头也不回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祁阳听着门拍上的声音,怔怔地。霍湛不知道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祁阳的脸色瞬间苍白,宛如白纸。
霍湛只是头也不回地出了酒店,开车回学校。
在学校看着孩子们排练,终于能偷会儿闲的时候,霍湛拿出手机,开始搜新闻。
最近祁阳的新闻果然很多。
大多不是什么正面的,都有关于和经纪人闹翻、和同戏演员不和等。
也有说祁阳这种演员没什么作品,只靠人气走不长远的言论。
再上微博,霍湛看到一些人的话,有落井下石的,霍湛觉得无比刺眼。后来翻来翻去翻到祁阳粉丝反黑科普的微博,倒是顺心了些。
这些粉丝自发地反黑,每天绞尽脑汁发一些祁阳相关可爱的日常事情,霍湛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趣。
他一直不太了解追星粉丝的心态,这回因为祁阳多少贴近了些。
在这些粉丝的微博里,祁阳是高冷、忧郁的,偶尔又流露出孩子气与幼稚,每一张抓拍的图片、每一张影视剧照里,这人的眉眼都如此细腻动人,似乎透过屏幕看到外面来。
然后霍湛看见了一张祁阳很青涩的照片。
大约只有16、7岁的他,剪着短短的头发,笑得没心没肺。
令人惊讶的是这张照片上还有霍湛自己。
年少时期的霍湛勾着祁阳的肩,两人靠的很近,面对镜头笑得阳光灿烂、没心没肺。
这是在学校拍的。霍湛还记得照片是怎么来的。那是在一次集体活动后,两人慢慢走着回宿舍,半路被摄影系的女生拦下,要求做她的模特。
那一瞬间定格下来的两个人,真是最好的年华啊。
霍湛看着这张照片,拇指在祁阳的面容上反复摩擦。
晚上开车回去已是很晚,犹豫了许久,霍湛都开始嫌弃自己婆妈,还是去了祁阳的酒店。开了两个多小时,足够在途中说服自己是因为答应了祁阳。
很意外的事祁阳没有睡,屋里也暖和了起来。面对霍湛的疑惑,祁阳耸了耸肩:“我自己没把暖气打开。”
霍湛把外套甩在椅子上:“为什么不开?”
“体验生活。”祁阳正翻着什么,他扬扬那个本子,“剧本里的角色有一场戏有关于这个。”
“主角在没有暖气的房间里不吃饭等死吗?”
霍湛很不客气,祁阳状态明显好了很多,但他脸上的笑容让他烦躁。那好像就再说,看吧,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祁阳告诉他:“你可以先洗个澡,睡衣在浴室里。”
霍湛慢吞吞去了,洗了很长时间,穿了酒店绵软的睡衣出来。爬上床,关了床头灯,身边人好像睡得很沉。
他在一片黑暗里闭上眼。
房间里渐渐响起轻微的呼噜声。
不知过了多久,始终闭着眼睛的祁阳动了动,往霍湛身边靠了靠,好像感觉到了他的体温,才安心深眠。
第二天一早霍湛醒来,天已大亮。他一睁眼,祁阳刚刚沐浴过的样子,头发还湿漉漉的,站在晨光里看着他。
他揉揉眼,祁阳慢慢走过来,俯身:“要不要再睡会儿?”
霍湛决定下午去学校,还没说话,祁阳身上的气息突然近了。
祁阳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很快退开:“我去叫早餐。”
一个上午碌碌度过,祁阳吃过早餐就出门拍戏去了。霍湛在涂改本子的时候,心烦意乱,思绪总飘到那个吻上。
嘴唇上总有些麻麻的感觉。
祁阳却依旧淡淡的,晚上两人在房间里各做各的事,他默默凑过来拿起霍湛的谱子看:“谱子不错。”
霍湛正低头发短信:“嗯,还凑合吧,估计还得改。”
“或许你可以在每个段落过度的时候再柔和一点,”祁阳的手指在纸上划着:“这曲子有点过于高冷了。”
霍湛扭头看他。祁阳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笑:“不过我也好多年没碰了,如果说的不对,你也别笑话我。”
“不,”霍湛从他手里拿回谱子,“你说的有道理。也许是旁观者清?”
祁阳也想起上学时老师说的话:“倒是。以前我们也经常一起写曲子,不就是互相帮忙改......”
门铃不合时宜地响起来。祁阳起身去开门,来的人竟然是齐文。
齐文一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的事情,倒是祁阳顾忌霍湛,面色上几分不自然。
“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齐文疑惑的样子:“发短信也不接,是手机没电了么?”
祁阳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你找我什么事?”
齐文:“还不是周五吃饭的事儿。”
“我之前就说了不去。”
霍湛抬头,看见祁阳的脸色有些不好。
齐文脸上立刻有点嘲讽:“你怎么这么犟......”
祁阳抢着说下去:“是蒋钦要接片子,你要他去陪吃饭就好,何必要我去?我这师兄未免做的太辛苦了些......”
“你也知道你是师兄,”齐文道:“投资商都认识你,谁认识他蒋钦?你不去,难道要我去?”
祁阳气得直抖。这次的投资商著名的喜欢对明星动手动脚,男女通吃,他以前上升期缺资源都躲着这人走,如今齐文为了捧蒋钦,却来逼他。
他还想说什么,突然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握住。
霍湛已经站到他身后,对齐文冷冷道:“你愿意去就去好了,蒋钦挣钱又不给祁阳,要捧艺人就自己上啊!”
齐文突然见到他还有点讪讪,听这话却冷笑起来:“蒋钦挣钱是给我挣的,不过他上位了,难道会对祁阳没好处......”
“好了!”祁阳突然声色俱厉:“我去就是,你周五晚上来接我!”
齐文冷笑两声,也不逞口舌之快,转身走了。
霍湛捉紧祁阳手腕:“你真要去?”他不知其中复杂,只觉得祁阳本意不愿。
祁阳关上门:“也没什么,就是应酬。”
他突然变得十分疲倦。
霍湛也变得沮丧,他去拉祁阳的袖子,却被不动声色的避开。
而后祁阳仅仅只是坐在床边,不动不言,好像一尊苍白的大理石雕像。似乎有一只手抽取了他所有的情绪和语言,仅剩一具无能为力的躯壳。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好几天。祁阳早出晚归,默默做自己的事儿,不言不语。
霍湛尝试打破这样的状态,但祁阳好像被包裹在透明的茧里,最多在霍湛暴躁的时候抬眼看他一眼,然后该做什么还是什么。
霍湛渐渐痛恨起无能为力的自己。
越逼近与齐文约定好的日子,霍湛越是莫名心焦,终于忍不住在祁阳出门前拦住他。
祁阳只是抬眼看他一眼,懒懒地:“让我出去,我要迟到了。”
“明天晚上,你到底是要去哪儿?”霍湛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我和你一起去......”
祁阳笑了出来,不可思议:“你又不认识他们。”
“你那天明明不愿意去,为什么又愿意......”
“你不要管这件事儿了好不好?”祁阳大概不想再说下去,试图绕过他往门外走,然而霍湛立刻又后退一步拦住了他。
祁阳面对堵在狭隘玄关处的霍湛,欲说还休。他停了几秒,眼睛垂下,睫毛在微微颤抖,看起来竟有两分凄楚:“你不在这个圈子里,很多事情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你跟我说不就好了!”霍湛满心以为,即使他不曾接触,只要祁阳把身上扛着的事情讲出来,告诉他,他总是分担了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