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沈晾一把拉住了他。旁辉看着沈晾青筋凸起的手,忍不住狠狠咬紧了牙关。他抓住沈晾的肩膀,双眼深深看进了对方眼底。
“沈晾,你跟我说,你是不是一直没有睡觉?”
旁辉没有叫他阿晾。沈晾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恍惚。那是困乏已极的模样。
旁辉咬着牙关,努力摇晃他说:“沈晾!你不能这样!”
沈晾缓慢而厌烦地将眼神聚焦,努力看着旁辉。他仿佛看见旁辉黑夜里的眼睛,看见旁辉给他一勺勺挖碎苹果塞进自己嘴里的模样。他张开嘴,开阖了好几下,才发出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我不想……”
“沈晾!”旁辉大声怒喝。这一声几乎将沈晾从晕眩中震清醒过来。
沈晾固执地瞪大了双眼,死死瞪着旁辉。
旁辉脸色铁青地说:“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晾没有回答旁辉的怒吼,他一言不发,双目依旧瞪着旁辉。
旁辉被瞪得心烦意乱,几乎涌起了摔砸东西的火气。如果沈晾从那一天开始就没有睡觉,那么他已经有整整五天五夜没有入睡了!一个正常人,一个普通的正常人都无法达到五天五夜不睡觉,而沈晾甚至只是个重伤未愈的病人!旁辉的手死死抓着沈晾几乎瘦成了骨头棒子的胳膊。他知道沈晾从新来的那一天开始就在不断测试自己的记忆,他尝试过很多种方法,回忆前一天的三餐已经是最简单温和的方式了。沈晾还尝试过惊吓、撞击,测试那能否让他获得记忆。他在日记本里记录自己做过的尝试,但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如果必须要失去记忆,那么他保持记忆的时间是多长?这是依靠他清醒的时间来决定的吗?如果他一直清醒,记忆是否一直就存在了呢?如果这是成立的,那么就证明他的短期记忆没有出问题,而是睡眠机制出了问题……
沈晾将他的猜测部分写进日记本,部分跟旁辉说了。旁辉有时候会选择性地将一些具有危险的念头的日子擦除——他给沈晾的笔是一支铅笔。这样一来,沈晾的思维就不会顺着“前一天的他”继续发展下去。但是旁辉没想到,沈晾还是开始尝试了,既没有将这项行动写进日记本,也没有告诉旁辉。他到底是怎样看待自己、看待旁辉的照顾的!
旁辉想到沈晾日复一日地问自己重复的问题,日复一日地在深夜忍受寂静和孤独,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就感到火气不断往喉口上冒。
“你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想干什么?!”旁辉用力摇晃他的肩膀,将那瓶盐水晃得险些掉下来。
沈晾抬头瞪着他,嘴唇发白,接着用异常冷静的声音说:“我不想忘记。”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旁辉通红的双眼下,压抑着微微颤抖的嗓音:“我不想忘记……你的话。”
旁辉的大脑一片空白。
沈晾忍受着眼前越来越繁杂的幻觉,缓慢地开口。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充满了回音,像是回荡在一个高大的教堂里。无数的画面重叠在一起,搁在他和旁辉的中间。他半阖上眼睛以躲避那些错误的复杂的感官,用最简单的表达方式回答旁辉的问话。
“我不想每一天都看到新的绝望……你不会让我记录下关于那句话的任何事。我不想忘记你做的一切……你对我说的话……”
沈晾抓住旁辉的袖子,抓得越来越紧,近乎是恶狠狠的了。他努力睁大眼睛,抵抗着强烈地困倦,让自己的眼神对焦在旁辉的双眼上。“我不想睡觉……我不想睡过去……责任……这是我的责任……”
旁辉的拳头一点点收紧,将沈晾缓慢地抱进了怀里。沈晾抓住他的衣领说:“我怕我一睡过去……就再也记不起来……我不能睡……不能睡……”
旁辉的眼睛都湿了。他按住沈晾的背说:“你睡吧……”
“不能睡……”沈晾带着绝望重复道,“旁辉……那一天……我保持清醒的第一天……我从日记本上……看到了自己的厄运——”
“我会被一个破碎的药水瓶砸中……我看不到未来……全是黑的……旁辉……我不能睡,我不能忘记你……”
旁辉的全身异常僵硬。他想起了五天前,沈晾看着日记本时,双眼的异状。那个时候他分明感觉到了什么。之后的五天里,他也有许多次感受到了沈晾的异常。他分明应该知道沈晾是假装睡着的,但是内心潜意识里也许一直默许而欢欣着沈晾的举动,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这个想法。如果此刻手边有一把枪,他几乎能立刻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旁辉几乎要把沈晾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他将嘴唇抵在沈晾的发上,用喑哑而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恳求说:“阿晾,你睡吧……”
沈晾苍白的手指紧紧捏着他的衣领,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旁辉说:“阿晾,你睡吧……只要你醒来,我每一天都会告诉你……那句话……”
“你要每天都让我知道……必须让我知道……”沈晾重复着他的话,湿热的身体渐渐不再颤动。旁辉意识到沈晾终于睡着了。是昏睡过去的。他撑不住了。
沈晾一语成谶。
他昏睡了将近三十个小时。旁辉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地盯了他三十个小时。他一直在思考沈晾在那样寂静的夜晚里是如何做到在强烈地困倦下保持清醒的。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又对自己做了什么。
沈晾睡过二十个小时之后,旁辉甚至以为他不会再醒过来了,但是老天保佑,他在第二十四个小时睁开了眼睛。但他不是清醒的。
沈晾起来后的第一件事是去洗手间。旁辉帮他扶着架子,留心了一下那挂着的点滴瓶。沈晾坚持要自己一个人来,旁辉于是只能站在门边等了两分钟。没有等到第三分钟,里面传来了一阵凌乱的响声,有金属架倒地的声响,旁辉的心脏猛地一跳,一步就跨进了洗手间。沈晾倒在地上,一个点滴瓶摔碎在地,药水淌进了地漏里。旁辉吓得险些心脏骤停。他一把抱起地上的沈晾,疯狂地大吼:“医生!医生!护士!”
沈晾被推走的时候,旁辉还傻坐在地上一时回不过神来。好半晌他才猛地跳起来,追着沈晾跑了出去。然而让几乎失魂的他有些无法反应过来的是,医生在紧急勘察并且做了脑部ct后,给了旁辉一个出人意料的好消息:沈晾头颅里的淤血已经彻底清除了。
-
沈晾仿佛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内容太过复杂了,实在令他一言难尽。他看到了很多寻常看不到的东西,也记起了无数曾经“看”过的人。他以他们的视野走过一个个陌生的地方,一遍遍地走向厄运。
沈晾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头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眼皮也是。他觉得整张脸都十分僵硬。眼前晃动的景色在沉淀之后渐渐清晰,沈晾看了空白的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微微动脖子扭头。接着他看到了一个趴在他身边的脑袋。
是旁辉。
沈晾看着那张脸,定定地看了许久,直到有人发出了惊喜而惊讶的声音:“沈哥!你醒啦!?”
这一声惊醒了旁辉。
旁辉的身体猛地弹了一下,几乎像是通了一遍电。他猛地弹起来,神智迅速从迷惘恢复清醒。他只听到了“沈晾”两个字,因此眼神也第一个投向沈晾。接着他瞪大眼睛几乎撞得沈晾的病床平移了几公分。
“阿……阿晾!”
沈晾盯着旁辉,接着看向了站在那儿叫醒旁辉的人。
王莽捧着一些慰问品站在那儿,满脸兴奋,正在疑惑旁辉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就听见沈晾说:“把东西放下。”
王莽连忙将东西放下了。沈晾接着说:“你到这里来,是因为胜才出了什么事吗?”
沈晾话音落下的同时,旁辉的双眼缓缓睁大。
☆、第42章 CHAPTER.40
沈晾站在洗手间里,被摇晃的药水瓶砸中,只是一个意外。而更加令人意外的是,那个有七百毫升的玻璃瓶在砸中他的脑袋后没有立刻碎裂,一直落到地上才摔碎。沈晾倒下的时候只有一部分肢体碰到了玻璃碎片,因此头颅并未受伤。旁辉一直到沈晾醒来,才知道了慌乱中没有观察的那一切。
但沈晾醒来伴随而来的问题是——他记忆恢复了吗?
旁辉看着冷着脸和王莽流畅谈话的沈晾,确定他确实恢复了一部分记忆,但是他看旁辉的眼神却又没有什么与众不同。旁辉回想起沈晾不愿睡去前的眼神。沈晾从来没有那样疯狂的眼神,除了他头几年从梦里惊醒的时候。
但是沈晾现在的眼神非常清明。他看上去像是睡了一个很长的觉,又仿佛只是打了个盹儿。旁辉拿捏不准他究竟记不记得之前的事情。那段长达五天五夜的记忆,到底在不在他的脑海中?
王莽坐在沈晾另一侧,靠着床边支起的栏杆对沈晾汇报他过去的半个月获得的情报。他来这里的确是因为胜才出了问题——裁员。
“裁员?”
“对,现在建筑市场不景气,建筑师已经很久没有招收了,公司有意裁员,但是活又干不完,”王莽说,“这一次他们裁了五分之一的设计师,但是多招收了一批实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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