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上 (三山无月)

　　肚子里的蛔虫也不过如此了，姜思琳不由想。
　　“牛街那家？”
　　“对，琛子和贺尧也一起。”
　　“贺机长也去？”姜思琳有点吃惊，不过她也没多想，问道，“时间？”
　　两人约好时间，莫少廷又说：“这么大雪你就别开车了，我去接你。”
　　“行，到了打电话，我下去。”
　　“好嘞。”莫少廷答应着，忽然又说，“那个……”
　　姜思琳刚准备挂断电话，听他这么一说又问，“怎么了？”
　　“啊……外面冷，你多穿点。”
　　姜思琳一怔，险些没反应过来，迟疑着答应了。
　　此时话筒里已经传来了忙音。
　　她也挂断了电话，心里却想，这家伙，最近怎么这么体贴，是脑子冻糊涂了吗？
　　下雪天吃火锅绝对是人生一大享受，店里坐满了人，桌桌都燃着炭火汤底沸腾，店面里飘香四溢。尹琛挨着贺尧，莫少廷挨着姜思琳，四个人围坐在热气腾腾的铜炉锅旁，七手八脚地往滚烫的汤头里下着手切的羊肉。
　　牛街的羊肉在北京最为地道，腥膻味不重，肉质新鲜，而铜锅涮肉又是最传统的涮法，清汤配上好肉，味道更为纯粹。
　　北京人吃火锅都用芝麻酱做沾料，还要配上王致和的腐乳和淡口儿的韭菜花才够味儿，有时兴致来了，还要撒上一层绵密的白芝麻粒。贺尧是第一次吃，倒是不明白这些讲究，尹琛就在一旁手把手地教他配料。
　　新下的肉和菜很快就煮熟了，姜思琳招呼了一声让大家下筷子，热乎乎的涮肉沾着佐料实在是美味至极。几个人吃得热火朝天，感觉整个身子都暖了。
　　贺尧一边吃一边给尹琛夹菜，他用漏勺直接舀了满满一勺放到了对方碗里。
　　“啊，这个给你。”尹琛眼尖地从里面挑出来一个平菇扔给了贺尧。
　　“白萝卜也不要。”再来。
　　“别夹油麦菜给我啊，我不喜欢煮着吃。”又一个。
　　“你也太挑食了。”话虽然这么说，贺尧还是照单全收了。
　　姜思琳含着筷子看着对面两个男人之间的互动，惊得忘记了吃饭。贺尧她不熟，初印象觉得个性比较冷淡，如今看来其实也还算友善。但是尹琛……她认识他快20年，第一次见到他和除了莫少廷以外的人如此亲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果然现实画面更有冲击力啊……”姜思琳喃喃道。
　　一进饭店坐定，尹琛和贺尧就向姜思琳解释了他俩的关系。姜思琳虽然有些吃惊，但很快就平静地接受了，心下隐隐还有点窃喜终于有了正当借口向戴婧交差。不过转念一想，心里又有点惆怅，她想到莫少廷和尹琛一样，也是花名在外的主，虽说如今尹琛找了个男伴儿，可总归是有了安定之心，而莫少廷那边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姜思琳觉得自己真是年纪大了，总是为别人操心，自己不也没什么动静吗。
　　“怎么了？”莫少廷奇怪地问。
　　感到有人捅了捅自己，姜思琳赶快回了神，“没事儿，我……我去盛麻酱。”说着起了身向调料架走去。
　　莫少廷狐疑地看着她的背影。
　　“我也去，”贺尧起了身，又问尹琛，“你还要吗？”
　　尹琛正在努力吸火锅面，点点头把碗递给他。
　　贺尧笑着接了过来，冲莫少廷使了个眼色便离开了。
　　“思琳。”
　　“哎，你也来了。”姜思琳闻声回头正看到贺尧走来，见他左右手各拿着一个碗，了然地笑道：“你要什么？我帮你盛。”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贺尧忽然郑重地说道。
　　姜思琳奇怪地问：“怎么了？什么事？”
　　“这件事我只能拜托你了，”贺尧神色颇为凝重，“我希望你把尹琛和我的事，告诉汤元元。”
　　姜思琳呆住了，“为什么？”
　　“因为打击敌人最好的手段就是——釜底抽薪。”贺尧笑着说。
　　汤一直沸腾着，熟了的食材都飘在了面上。贺尧向来爱吃海鲜，尹琛就特地为他点了虾肉，可是现在肉都快煮烂了他还没回来，尹琛只好先夹到了自己盘子里。
　　“你这也吃太多了吧。”莫少廷看着他盘子里摞得和小山一般的虾肉嫌弃道。
　　“给贺尧点的，他喜欢吃。”
　　莫少廷翻了个白眼，伸了筷子就要夹，却被尹琛敲开。
　　“你不是海鲜过敏吗？凑什么热闹，吃你的土豆去。”尹琛瞪他。
　　“我靠，这是淡水虾！我吃一块怎么了？你也太小心眼了吧。”莫少廷一脸不满。
　　这时贺尧和姜思琳刚好回来，看到他俩剑拔弩张的样子，问道：“你俩怎么了？”
　　“你们可回来了！”莫少廷一把拉了姜思琳开始控诉，“这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有夫之夫’的光辉，我他妈要被闪瞎了！”
　　尹琛完全无视莫少廷，把虾肉都拨到贺尧的碗里，“赶紧吃，不然凉了发腥。”
　　“啧啧啧你看看！你看看！请给我们这些单身狗一条活路好吗？！”莫少廷撇嘴，忽然惊觉这桌上单身的就只有……
　　他看着姜思琳，姜思琳也看着他。莫少廷僵硬地笑了笑，试探性地说：“姜丝儿，我们也不能认输对不对！干脆咱俩也……”
　　尹琛和贺尧对视一眼，竖起耳朵听着。
　　“呵呵。吃你的饭去。”姜思琳微微一笑，伸出筷子往莫少廷碗里加了一大块土豆。
　　自己……好像被拒绝了……莫少廷看看姜思琳，又看看尹琛和贺尧，两人向他投射来同情的目光。他在心里默默地垂怜了一下自己，看向碗里……只是，他并不喜欢吃土豆啊？
　　春节将至，航空公司也即将迎来一年之内最忙碌的时刻。趁着最后的清闲，安航的空姐们赶紧约起了各路姐妹私下聚会，一起出来做SPA、唱歌、喝酒，更重要的是，没有了异性在场，大家可以肆无忌惮地吐槽男同事，好不自在。
　　姑娘们平时四散在各个机组，成天飞来飞去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次，如今见面立刻就聊得热火朝天。而与此同时，在离她们不远的另一个角落，却显得有点冷清。汤元元一个人坐在那里，冷眼看着她们，自己却丝毫插不上话。
　　汤元元在公司的同性中人缘很差。她长相一般，皮肤黝黑，在美女众多的空姐里存在感很低，再加上众所周知的，她有个在民航局位高权重的老爸，有野心的男人们成天对她大献殷勤，她也乐在其中，逐渐地空姐们便都疏远了她。
　　汤元元也明白自己是被孤立了，但她家境优渥，从小都是被父母捧大的，心高气傲惯了，即使想和其他女生亲近也拉不下面子。于是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终日游走在各种男同事之间，成为了女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是今天晚上，姜思琳忽然问她要不要来参加聚会，汤元元本不想答应，因为她不喜欢姜思琳。她讨厌她的好人缘，讨厌她在女生中一呼百应的样子，但心底却是满满的羡慕嫉妒。所以当其他空姐对姜思琳发出的邀请表示反对的时候，她忽然就想来了。
　　你们不喜欢我，都是因为嫉妒其他男人追求我！汤元元想着，一口答应了下来，她下定决心要在今晚挣出个面子。
　　当她穿了高级的香奈儿套装，踩着最新款的Jimmy Chow，提着并不搭配但是印满了LV logo的皮包出现时，其他空姐还是刻意地无视了她。汤元元不死心地企图插入她们对新款服饰的讨论，可大家不屑地瞥了她一眼，立刻转换了话题。
　　汤元元非常不爽地喝着酒，想着要怎么把别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人群中的姜思琳看她一个人坐在角落，大概是觉得冷落了她有些过意不去，端着酒过来找她搭话。
　　“元元，我觉得好久没见你了。最近很忙吗？”
　　“哎呀，最近是挺忙的，天天飞来飞去的，时差都调不过来了。”汤元元装模作样地叹气。
　　“是啊，毕竟快到春节了嘛，真是辛苦你了。”姜思琳面上笑得滴水不漏，心里却早就吐槽了起来——忙？当然不忙！好久没见是因为人家老爸和公司领导打过招呼了，一周只排两班。姜思琳心里门儿清，这事在空姐们之间早就传遍了。
　　汤元元捏着劲儿，努力优雅地微笑，黝黑的脸上暴露出几道褶子。
　　“那和男朋友岂不是聚少离多。”姜思琳装作无意提起。
　　汤元元心底一跳，主场到了！
　　她立刻装作发愁的样子，嗔道：“是啊，他现在去飞B747了，一天到晚地往国外跑，还总是不顾时差地给我打电话，害得我觉都睡不好。”
　　姜思琳脑中一阵作呕，这女人明显是又想拉扯上尹琛了。如今公司里几个名声比较响亮的单身飞行员，除了尹琛和莫少廷没和她有过什么，其他基本都和她有过几腿。大家对此心知肚明，只有她自己把别人刻意的巴结当成是自身魅力的结果。
　　“欸？”姜思琳佯装吃惊地问，“你家曹机长不是开得A330吗？改装了？”
　　汤元元闻言轻笑出声，“什么曹机长啊，早分手了！思琳，你这消息可够闭塞的啊，”说着她翻了个白眼，得意地说，“我早换新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