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虹很美,但骆梓辛觉得她温柔地看着凌尚时最美。
简虹的手很暖,她笑说他是凌尚带回来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她的朋友。
在简虹身边,凌尚真正像一个孩子。那种天真毫不修饰,像叮咚流过的清泉。
他得寸进尺地伸手搭过骆梓辛的肩膀,笑得有点痞,有点坏,有点调侃,但丝毫没有算计,“嘻嘻,王子殿下,我妈妈就是你妈妈,我们不分你我。怎么样?”
凌尚身上沾了简虹的香水味,他们的姿势这么亲昵,让骆梓辛有错觉自己也被母亲的温暖包围。
闻言,他挑挑眉,“……看情况。”
后来,他带凌尚去见安臣他们。
场面有点暴力。凌尚和宁海腾打了起来。
他怎么可能是练家子的对手。骆梓辛想去阻止,却发现凌尚全情投入到这场肉搏中,眼角眉梢全是奋不顾身的好勇斗狠。
那么拼命,毫无章法,连旁观者体内那点原始的野性、嗜血的兴奋都被唤醒了。
他放弃阻止,安臣啧啧称赞,“什么品种,这么生猛。”
宁海腾丢开了套路,发起狠来与凌尚角力。
适逢齐非从门外奔奔跳跳跑进来,宁海腾一个闪神,就被凌尚的拳头擦过下颌。
刚进门的齐非看见宁海腾受伤,哇地哭了起来。
一场架就此落幕。
宁海腾只是破了一点皮,凌尚几乎全身挂彩。
这场架以后,宁凌两人倒是狼狈为奸起来了。这是后话。
当其时,宁海腾安慰他的兔子去了,安臣拍了拍凌尚肩膀,笑道,“你有点意思。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安臣。”
安臣伸出友谊之手,凌尚又累又疼,只动动嘴皮子,“我手疼,下次再握。”
“哈哈!好。”安臣倒不介意,干脆利落地答应。
骆梓辛给他的手涂药,“嘶——”凌尚倒抽气,话里带点撒娇,“轻点嘛……疼……”
抬眼看他,那搏命的神勇不见了,只有惹人怜的脆弱。
这个人,他还有多少种神情没展现出来?
自然放轻了手里的力度。
凌尚仗着自己是伤患,叫了一声,“梓辛……”
停了一下,骆梓辛由着他,继续涂药。
“梓辛梓辛梓辛……”
皱眉抬头,却见凌尚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心满意足地弯起嘴角,眼内波光潋滟。
怎么形容心里的感觉好?
骆梓辛觉得他的国,多了一个人。
——他开始遥望星空,希望能再见那个热情的外来客。他坐在空旷的大地上,抬头,注视。一年,一年,又一年。
十三岁那年,骆梓辛问凌尚,“……你有喜欢的人吗?”
同年,他学会抽烟。先是一口,接着一支,然后一包,最后烟不离身。
他吸的是春泉。
烟如其名,口感恬淡,劲道柔和,味道清香,隐隐有薄荷微凉。
像足他的个性,淡薄,轻凉。
凌尚的答案与他又有多大关系呢。他还是那个骆梓辛,收获无数掌声惊叹艳羡爱慕。
不见得有多少变化。
——
十七岁,他们最后一次去南美精英训练营。
最后一项任务,是攀登雪山。
入夜,一行人在半山腰扎营。山间忽然飘起小雪,以防万一,第二天的攀山任务取消,待天亮就下山。
长夜漫漫,他们开起篝火大会。毕竟年轻人多,个个血性足,大会变成了狂欢,本来用于暖身的龙舌兰成了激化剂,众人又跳又叫,形象全无。
骆梓辛坐在角落,看大家在外面围着火堆丑态百出。
一个人重重在他身边坐下来,带着一身酒气。“哈哈,真好玩,梓辛,你也来玩嘛~”
说着,凌尚歪头枕上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我们来跳舞,我们来跳舞~”
骆梓辛转头,对他说,“你醉了,乖乖去睡觉,嗯?”
凌尚不笑了,抬起头,眼神清澈明亮。
“梓辛,我想吻你。”
电光石火间,骆梓辛被吻上。
安第斯山脉的雪峰,平均海拔超过六千米。
瞬间就好像雪崩,山顶雪海暴烈激切地迎面朝他猛扑过来。
人生第一次,骆梓辛忍不住以手捧住惊动的心。
他闭上眼,张开嘴,接受这一吻。
凌尚喝了龙舌兰,舌尖有浓烈辛辣,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烧灵魂。
至此,骆梓辛明白,他再凉薄也压不住情动。
深埋的感情沸腾起来,如烈烈熔岩爆起火光,清楚映照他那渴望爱的卑微自我。
一吻结束,他慢慢张开眼。
凌尚的眼神依旧明亮,但人却是撒酒欢般地“嘻嘻”了两声,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好酒,好酒~我要喝酒!”
“梓辛,来,我们喝酒去~”说着,他歪歪扭扭站起身,拉着骆梓辛手臂。
骆梓辛一个用力,将凌尚拉回原处。凌尚脚步不稳,伏在他身上。
“痛!你干嘛呀……”凌尚下颌抵在骆梓辛肩膀上,含含糊糊地抱怨。
他人就在怀里。骆梓辛隐下肺腑的震动,在他耳边轻问一句,“……凌尚,你喜欢我吗?”
大概他被龙舌兰的味道熏醉了。大概他的国在剧烈摇晃了。他必须找到一个支撑点。
外面男男女女还在闹腾。
凌尚的声音清晰入耳,“……喜欢?呵呵,不,梓辛,我不喜欢你。”
——
不知是凌晨几点了。骆梓辛围着毛毯,坐在已灭的篝火堆旁。
凌尚已被他搬回帐篷中酣然入睡。
他面前的杯里盛着龙舌兰,小小雪花飘落酒中,浸湿,发暗,消失。
山间寂静。狂欢的气息已经散去,只有凛冽的风。
好痛。胸膛里的每一根肋骨都在尖锐地疼痛。
他的国,颓垣败瓦。
——
清晨,雪已停。
一部分人决定继续登山。
凌尚刚起床那会头痛得厉害,洗漱完毕吃了一点早餐后,精神劲儿回来,加入了登山行列。
他笑着对同行的骆梓辛说,“梓辛别怕,你要是掉了下去,我就跳下去陪你。”
骆梓辛微微笑,没有回应。
实则,我要你的人做什么呢?
我不要你的人,你把你的心扔下去陪我就好。
——
顶峰皑皑白雪,一览众山小。
阳光正好,照在辽阔雪色上一片白茫茫。
骆梓辛看着眼前壮阔景色,心道,再痛也只是如此了。骆梓辛再痛,也只能如此了。
他破碎的国,他会花一生的时间慢慢修补。
——
从南美回来,骆梓辛发觉春泉已不能满足他。
他需要辣的,呛的,后劲足的,像龙舌兰那样的烟。
万宝路成了他的选择。
吸一口,在肺里过一场,然后呼出,似烈酒入身,麻痹中有快意。
日子还是要过的,没什么大不了。
——
大二时,骆梓辛见到了白之菡。
盘着发髻,金丝眼镜,清冷面容,披一件白袍,就如盔甲一样,叫人心里发寒。
学生们上她的课,感受如同撞冰山。
闲聊时,骆梓辛听同学说,“过往‘死’在她手里的男生特别多!”
不仅论文被毙掉,而且心也丢失在冰山美人脚下。
骆梓辛原本想专攻精神病科,最后选了心脏科。
某天,他直接向白之菡发出一夜情的邀请,白之菡看着他,慢慢拿过他手里的烟,淡然道,“你是第一个向我发出性请求,同时又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想着与别人做爱的人。料想你不会爱上我。我接受你的邀请。”
闻言,骆梓辛挑了挑眉,第一次将白之菡的容貌记入脑里。
他内心藏的一点小心思这么容易就被看穿,应当检讨。
但知己,可遇不可求。
后来,他知晓了白之菡与骆起云的事。
再后来,白之菡死去。
他安静地替她处理后事。
尘埃落定,他站在她的墓前,抽起烟来。
仿佛一切都有命数。
骆梓辛,从小生于大富之家,衣食无忧,长相出众,聪明好学。但他想得到的东西,仿似永远都得不到。
之菡,这是宿命。对吧?
——一年,一年,又一年。他已衰老,因为思念,因为孤独,因为寂寞。至死,他都没等到当年那个客人。他的星球,在他死后,化为微尘。
最后一口烟吸完,骆梓辛离开墓园。
第51章
钥匙声。门把被旋开。过道的灯光随着门开洒进黑暗的房间。
“啪”,吕熙按下墙上的开关,整间房子亮堂起来。
房子不大,却收拾得很整齐。
吕熙将书包放好,走进厨房。
冰箱面上贴着一张纸——“再勤奋,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胃。 光哥留。”
吕熙认真看了看,而后打开冰箱。里面装满了各种新鲜食材。
自重逢以来,付照光一直很照顾吕熙。即使工作再忙,也不忘给他备好各种健康天然的食品。
吕熙给付照光发了一条感谢短信,然后取出一些时蔬来煮面。
大学的入学考试已经结束,对很多考生来说已算解脱,但他仍坚持每天去补习。要补充的知识太多了,怎么能松懈下来。
付照光很快回复了短信。吕熙看完简简单单的“不用谢!”后,收起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