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大碗姜茶,齐非躺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头很重,呼吸又不畅通,浑身都难受。他闭上眼,意识很快模糊起来。
小时候,有一段时间,齐非频繁地发生长烧。他的体质比较特殊,吃西药要很小心,而且小孩子吃太多西药对身体不好,所以他要是发烧,喝的都是中药。
但是中药苦,他一点都不想喝,一闻到药味就开始哭闹,本来就病着,一闹身体更虚弱。可他在家里得宠,他一不高兴哄他的人就一堆一堆的。
别人说了什么话他早已忘记,唯有宁海腾的他记得清楚。
宁海腾看了看床头那碗黑乎乎的药,握了握齐非的手,“小兔子,药不苦哦,我陪你一起喝。”
说着,他让佣人再煮一碗药过来,他也喝。
佣人们面面相觑,宁海腾毕竟是宁家少爷,没病喝药不太好吧……
齐非也说,“你又没生病,喝什么药啊……”
宁海腾笑了笑,“我病了哦,要和小兔子喝一样的药才能好。”接着他看向韩医生。
韩医生被他看得不说话不行,就吩咐佣人,“这药性子温和,对人体没什么损伤,你们就再去煮一碗吧。”
药端来,宁海腾尝了尝,微微笑,“我觉得不苦呢,小兔子,我们一起喝,好吗?”
“呜……”齐非不情不愿地端起药碗,见宁海腾开始喝了,倒也乖乖把药灌下去。
喝完,宁海腾又握了握他的手,“往后小兔子喝一次药,我就陪一次,怎么样?”
宁海腾说到做到。到后来,再长大一些,齐非怎么都不肯让他陪着喝了,因为他明白了一种心情——心疼,舍不得对方跟着受罪。
他记得当时宁海腾喝完药以后,嘴角还有星点药液,却朝他笑得很温柔、很高兴,“小兔子都把药喝完了呢。”
回忆如潮水涌入,挤得齐非脑袋胀痛。
明明是因为他的不好才要离开,为什么想起的时候,记得的都是他的好。
可能人到病了,都会脆弱些。
——
一阵中药香飘来。
“小少爷、小少爷?”齐非睁开眼睛,韩医生就在床边。
“……韩医生?”
“是我。”韩医生点点头,“我坐飞机赶过来了,毕竟希腊这边的西药怎么样我不清楚,还是亲自过来给你熬中药实际一点。”
他扶着齐非起来,靠着床头。
“……对不起,麻烦你了。”齐非接过药碗。
“这有什么,我的职责就是照顾你的健康。”
齐非咕噜咕噜喝下中药,管家过来给他换了一套睡衣,他接着躺下休息了。
“好好休息吧,喝了药很快没事了。”
“嗯。”
这期间,韩医生又捧着一碗白粥进房,让他多少吃点,垫一下肚子。
一小勺粥进口,齐非就尝出来了,“……这是用家里的米煮的?”
“是,知道你吃惯这种米了,所以让佣人准备了点给我带来。”
齐非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再喝一次药后,韩医生给他把了把脉,然后让他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窗外下起了淅沥沥的雨。
齐非的烧退了,感冒也有好转。
“再喝一天药估计就全好了。”韩医生笑眯眯地说到。
“谢谢医生。”齐非安静地喝下药。
第三天早上,韩医生捧着白粥进来,先看了看齐非的状况,“全好啦。憋在床上两天,今天可以到屋外走走,透透气了。”
齐非接过粥,只问道,“……他走了?”
韩医生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苦笑着点了一下头。
既然被看穿,韩医生便一五一十地说出实情。他结束与齐非的通话后,正思量着去希腊一趟,就接到宁海腾的电话。
“这么多年了,他自然清楚你感冒发烧要吃哪几味药,所以很快就准备好了一切,反倒让我这个家庭医生显得多余了。”
“到了这里,他给你熬药煮粥,却让我端进来,问他为什么,他说,怕你见到他不高兴,你还生病,能不见就不见。”
“半夜里你睡着了,他才会进来看看你。”
“凌晨他煮好了粥才走的,估计是有急事。”
齐非一勺一勺喝着粥,没有说话。
韩医生见他这样,也停下话头。
这两天,宁海腾站在厨房里,挽起衬衣袖子,专注地盯着药或者粥的火候。
韩医生到了看透世事的年纪,仍不得不感慨一句,“……小少爷,腾少爷是真的爱你。”
齐非的手停了一停。
他知道,他明白。
但是不是一切的事情只要以爱为名就会变得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宁海腾的爱表面看起来痴情执着,但内里带着深黑的控制欲。他爱齐非,他不仅要对方以爱回报,他甚至想要齐非放下骄傲与尊严,精神上、行动上只侍奉他一人。
他要主宰他的悲喜,以及所有。
康子维只是一个契机,让他把他推出去,以获得他想要的一切。
宁海腾是冠以爱之名,来糟蹋齐非的信任与尊严。
齐非放下碗。
这只碗是齐非最喜欢的,只有宁海腾知道。
齐非当时一看见这只碗,就知道宁海腾来了。
他任性刁蛮,不代表他不懂。
“医生,……我很累。”
韩医生接过碗,只摸了摸他的头,“……好好休息吧,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
几天后,齐非回国,决定改变设计路线。
第49章
骆梓辛与凌尚已有三十一天不见面、不通短信、不打电话。
他们上一次看见对方,是在凌氏举行的一个商务晚宴上,其时凌尚周围追随者众,两人只点头寒暄便分开。
好友多年,这一个月的不相往来简直爆灯破纪录。
但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不见得有多大影响。
——
几天前,骆梓辛包下会展中心一晚,与楚赫二人安静欣赏某知名摄影师的影展。第二天,八卦报纸杂志火速报道。
娱乐头条这回事,一旦有了第一次,往后有什么鸡毛蒜皮,就会瞬间如大浪拍岸,激起声声巨响。
估计再走低调路线已有难度。骆梓辛气定神闲,也没多加遏制。几个与他合作多时的商业伙伴见他态度明朗,便大胆起来,直接送人上门给他挑选。
有与楚赫容貌气质差不多的,有与他大相径庭的,任君选择。这个年头,说独宠,太奢侈。
当然,商业伙伴们送人的方式丝毫不恶俗,甚至有“水到渠成”的自然感,叫人不得不接受好意。
骆梓辛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夜深,留了其中两个人下来。
隔天下午,他站在手术台上,严肃认真,虔诚执行着济世苍生这一使命。
周末,他与盛煜之去了乡村俱乐部。
两人一大早起来,到河边钓鱼。Davis像是没睡醒,走走停停地跟在主人身后。
非常闲适写意的一个上午。虽然没钓到多少鱼,但两人一狗气氛融洽,像一家人。
下午,骆梓辛坐在沙发里看书,Davis窝在盛煜之脚边,好奇地看他坐在地毯上就着本子涂涂画画。
正当骆梓辛准备翻下一页时,一个本子压在他的书上。盛煜之在旁边问,“像不像你?”
本子上画的正是骆梓辛看书的素描。
寥寥数笔,形象跃于纸上。
骆梓辛翘起嘴角,“像。”
“那这个呢?”盛煜之笑嘻嘻,翻了一页,上面是上午骆梓辛等鱼上钩时的发呆Q版。
不等骆梓辛回答,盛煜之问身边的Davis,“来,Davis,你说哪一个更像梓辛爸爸?”说着摊开两幅画让狗狗选。
Davis左瞧右看,“汪”一声后玉掌“啪”地落在Q版上。“哈哈,你真聪明!”盛煜之抱起狗狗,亲了亲它的头,逗得Davis欢快地叫。
而后,盛煜之看向骆梓辛,眼神笑意满满,好像在说,“怎么样?”
骆梓辛挑了挑眉。
“来,签个名吧!”盛煜之递给骆梓辛画和笔,“在这里留下墨宝……”
骆梓辛拉过盛煜之,在他唇上留下一吻,“……这样行么?”
盛煜之舔了舔唇,笑着摇摇头。
于是,地毯上多了两道人影。Davis知道“非礼勿视”,跑到别处撒野去了。
——
与人春风一度后,翌日,凌尚神清气爽地到凌氏办公。
他打开电子邮箱,预料之中地看到何修童寄来的邮件。河童去法国两个多月了,每两天就给凌尚寄一封邮件,里面图文并茂,讲的都是开心事,还有他做的糕点。
邮件的好处在于,如果收件人不开邮箱,就不会受到打扰。但凌尚还是定时查收,然后回复他一两句。
“今天天气晴朗,我做了一款小点心,主厨说有进步;做侍应招待客人时遇到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她要和我合照。”何修童如此写道。
凌尚看着图片,让秘书把那批实习生在法国实习的情况汇报一下。
何修童在法国的境况远不如他在邮件里写得那么好。他的法语进步很慢,在实习生中因为派系不同而受到孤立,做的点心中式味道太浓而屡屡被脾气急躁的主厨批评,轮到他值班侍应生时,招呼的客人总是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