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臣,你哥哥真厉害!”
“安臣,你哥哥好聪明哦!”
“安臣,真羡慕你,我也想要这样的哥哥!”
……
听到这样的称赞,不是没有骄傲感的。但安尹不喜欢他,没有正眼看过他,那些父母常叫的昵称“小臣”,他从来没有听安尹叫过。自己在他眼里,不是亲人,甚至,犹如无物。
再多的骄傲也变成了挫败和不甘。
或许,如果自己能像齐非那样甜甜地撒娇,或者像凌尚那样当块人见人爱的牛皮糖,安尹对自己的态度会软化也说不定。可他选择了当一只刺猬,明明想要拥抱,却又龇牙咧嘴竖起尖刺。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自己又在孩子这一点上耿耿于怀。
他做不到真正的释怀。
正因为这份感情来之不易,安臣渴求她的纯粹。
但安尹的结论与他不同。正因为这份感情来之不易,他更渴求她的长久。
而眼下的情况,注定了自己这种浪漫追求堪堪如玻璃般易碎。安臣觉得身上的某种特质被一只强硬冷酷的手硬生生扯下来,捏碎成灰,末了一口气吹散在虚空中。
心中顿时就空出一大块。
安臣走过去,从后环住了安尹的腰,他的额头抵在他的背上。
他很害怕,到最后,像现在这样的拥有也只是梦一场。
他的手被另一双手紧紧裹住,力气大得连他的心也跟着疼。
太疼了,眼泪都流了出来。
第43章
下月初安氏在美国有一桩生意要谈,总裁会带队前往,而安臣会随行,名义上是学习观摩。
利用这个时机,两人去美国处理私事就有了名正言顺的掩护。
随着赴美日子的逼近,安臣愈发患得患失。就连他本人也无法对此说出所以然。
他的失眠越来越严重。越睡不着觉,心就越苦躁;越是苦躁,就越睡不着。
如果白天没看见安尹,他会隐隐不安。
安臣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这只是暂时的过度精神紧张。没事的,只要熬过去,一切就会好。
虽然他这样认为,但他的阴郁已让所有人看见。
结合最近安家兄弟间的微妙气氛,不知实情的八卦人士猜测两人是不是又内讧了,暗涌凶猛的那种。
豪门的隐私总能令人热血沸腾。不久,安家两老也听闻了传言。
其实两老很为难。当年前任安夫人刚去世一年,安思泽就迎娶新夫人,这其中的曲折已让坊间添油加醋说尽了。安尹是受伤最深的那一个。两人对安尹心怀愧疚,很多事情都由着他。而安臣虽然总是胡闹,但到底是现任安夫人的亲生子,又是小儿子,责罚中带着溺爱,根本没作用。
安臣出世那会儿,安思泽让安尹抱抱弟弟,安尹却一动也不动。自那时起,两老便对兄友弟恭不抱希望,只求不要兄弟阋墙就好。好不容易两人的关系缓和了,现在又起流言,加之安臣情绪异样,他们非常担心。
一个剪彩活动完了后,在回程的车上,安思泽开口问,“你和安臣两个人……最近没有闹矛盾吧?”
“没有。”安尹回答。
安思泽叹气,“老实说,作为父母,我们很不称职。能管你们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管,等你们都大了,想管也管不着了。……我们老了,只希望你们两兄弟平平安安。你素来稳重,而安臣随性惯了,他要是做错了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明白。”
安思泽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安尹转头看窗外。这回,不是安臣的问题。可能,是自己做错了。他没有料想到尚未存在的孩子给了安臣这么大的压力。
第一次说起孩子时,安臣的话犹在耳边,“为什么要孩子啊?你知道吗?孩子不是能随便扔掉的东西,它会跟着我们一辈子的!往后,它随时都有可能站在你我之间!”
窗外景色快速地往后移动,高楼起起伏伏,夕阳余晖勾勒着天际线,泛起桔红一片,染透云浪。
另一边厢。安夫人有份投资的女性休闲会所进入内部装修阶段,今天她特地让安臣陪她去看看情况,顺便谈谈心。
“……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高兴的事?”见时机合适,安夫人开口问到。
“……”安臣想说没有,但又觉太牵强,只答,“是有一点烦心的事,没关系。”
安夫人看着他,“……又和哥哥吵架了?”
安臣摇摇头,“不是。不关他的事。”
“最近,我和你们爸爸听说了一些你们在闹内讧的传言,很是担心。”安夫人轻轻叹一声,“一直以来,你和哥哥一有不合,我都是站在哥哥那边。……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偏心?”
“妈,我明白您这样做的原因。”
安夫人拍拍他的手背,“你明白就好。他毕竟是你哥哥,你又这么大了,凡事多忍着点。”
“嗯。”安臣点头答应。
回家的路上,安臣认真地想,自己阴着一张脸给谁看呢?最后伤害到的都是关心自己的人,而且还白白给好事者添了谈资,没意思。
不如请几天假出去散散心,积极调整心态还好。
——
晚上,安臣打定主意向安尹说请假的事情。
刚打开房门,安尹就站在门口,正准备进来。
也许有些夸张,但安臣见到安尹的一刻,心就落到踏实处了。
“来找我?”
“嗯。”安尹进房,“我有话想和你说。”
“我也有话想和你说。”安臣关上门,“我想请假几天出去走走,调整一下心态。”
安臣看他,“我回来以后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给我一点时间。”
安尹将他带入怀,“安臣,我想……还是不要孩子了。”
安臣自他怀里抬起头,“……什么?”
“不要孩子了。”安尹平静地重复。
“……为什么?”
“孩子只能舒缓燃眉之急,日后有可能会成为大患。”安尹拨开安臣的刘海,“没有孩子,还有其他的办法。”
“……真正的原因,是我吗?”安臣看着他。
片刻,安尹说实话,“……孩子给你的心理压力太大了。如果它让你这么痛苦,那我不会让它有出现的可能。”
“可是爸妈、安家怎么办?”
“……爸妈安家满意了,但你却要一直承受巨大的煎熬,对我来说,这是最最糟糕的情况。”安尹再次拥住安臣,“……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但我希望你知道,什么对我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一条路能令所有人幸福。既然如此,让最爱的人得到最大的幸福,就是唯一该做的事。
安臣抱紧了安尹,“……让我想想,好吗?”
——
深夜,安臣去CATHEDRAL的酒吧。
CATHEDRAL里有五六个酒吧,他挑了最安静的一个。
吧里只有寥寥数人。偏偏有一人,他认识的。
“这么巧。”安臣在宁海腾身边坐下。
宁海腾见是他,笑笑,“是啊。刚刚从澳洲回来,还没调整时差,所以过来喝点什么。你呢?睡不着?”
安臣点了一杯马天尼,“……最近关于安家的流言,你应该听说了吧?”宁海腾即使人在海外,他的千里眼和顺风耳还是能让他无所不知。
“是‘安家兄弟又起内讧’吗?……实情呢?”宁海腾摇着杯里的酒液。
安臣喝了一口酒,想一想,对宁海腾说起前因后果。
末了,安臣放下酒杯。“……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如果真不想要孩子,那就不要吧。”宁海腾回答。
“可是……还会有别的办法吗?我不想令他难做。”
宁海腾看着他,“安臣,只要你觉得幸福,安尹就不会有‘难做’的事。”
“……可能你还不知道,很早以前,安尹就以个人名义资助宁家不少活动。”宁家不同于宁氏,它不是企业,而是一个庞大的势力组织。
安臣惊讶地看向宁海腾。
“而他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我们在必要时尽一切手段保你周全。除了资助,他还有很多投资,其中一部分就在梓辛那里,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身边立即有人能伸出援手。……还有,听说他看中了太平洋的一个孤岛,我想,他连带你避世的准备都做好了。”
“……”
宁海腾继续说,“当时他还没想到会和你在一起呢,就已经做了这么多;现在,他只会做得更多,绝不会少。”
安臣低头,看着酒杯。“……他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大概……他做得心甘情愿,连不告诉你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好一阵,宁海腾才慢慢回答。“所以,你觉得怎么做好,就怎么告诉他。”
“……”
良久。两人各自又喝了好几杯酒后,宁海腾开口,“说到孩子……有一回齐非喝醉了,嚷着要给我生一个小小宁,我顿时就觉得这个主意好,陪着他瞎聊了很久。
“我很想看看那孩子学绑鞋带的模样,想听听他叫‘爸爸’时的懒音;也想知道齐非是怎么哄孩子的,他会不会也让他穿上兔子的布偶装,带他去捡彩蛋。”
放在平时,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矫情十足,却恰恰是心里最深的温柔。但说了出来,不过让旁人毛骨悚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