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都是来自遥远星系的淡光。
隐隐就营造出一种微妙的浪漫氛围。
“怎么样?”盛煜之带着笑意,转头看向骆梓辛。
骆梓辛看了一阵,表情平静,“开灯吧。”
盛煜之一愣。他以为骆梓辛会喜欢。骆梓辛表面冷淡,或许内心百分之九十九也是冷淡;可是,总有那么百分之一,或者百分之零点五,藏着无可救药的浪漫。
莫非自己看错了?盛煜之不着痕迹地苦笑一下,乖乖开灯。
然而,之后,骆梓辛经常到访这里。
盛煜之重新调整了家里的警报系统,让骆梓辛能自由出入。
有时,推开客厅的门,就会看到骆梓辛的身影。或站着,或坐着,安静的,专注的。
盛煜之在心里庆幸——他没有看错。
他暗暗给自己打气,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相信自己可以成为骆梓辛心里最重要的人。
因为,他能够理解,并且了解这个男人。
——
骆梓辛出神地盯着蓝天。
盛煜之家里的客厅,微微触动了他的内心。
他记起小时候看的一个童话故事。
某个遥远的星球上,只住着一个人。他是那里的国王、大臣、兵卒和仆役,日子过得无风无浪,悠闲自在。
当骆梓辛沉浸在回忆中时,脚边异样的感觉拉回他的思绪。
他低头,一只像朵棉花一样的小狗正茸在脚边,察觉到骆梓辛的视线,它抬头,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摇着尾巴,然后脆脆地“汪”了一声。
骆梓辛皱了皱眉。
“看来它挺喜欢你的。”身后传来盛煜之的声音。
骆梓辛转头,盛煜之嘴角带笑,一手搭着西装外套,另一手提着一个竹篮。
“少爷,那我先把您的行李放到衣帽间去吧。”尾随盛煜之的佣人请示道。
盛煜之点点头。
“出差几天,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这里正刮着台风,飞机停飞,所以在当地转了转。”盛煜之放下竹篮。
在一家宠物店前,这团白乎乎的小东西隔着玻璃,巴巴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
“我想我和它都对彼此一见钟情,所以就把它带回来了。”说着,盛煜之弯下腰抱起小狗。
小狗欢快地“汪汪”了两声,盛煜之稍稍眯眼,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小狗头顶柔软的毛。
“……你喜欢狗?”骆梓辛看着他的动作,问到。
“不止。猫啊、鸟啊、金鱼啊,凡是能当宠物的我都喜欢。”盛煜之说着,怀里的小狗蠕动着转了个身,两只肉爪按在他胸前的玫红领带上。“以前在美国,我养过很多宠物。”
“你呢?”盛煜之在旁边的沙发坐下,看向骆梓辛。
“……小时候养过哈士奇。”
“哈士奇?我也养过。我养的那只性格非常活泼,也很淘气。”盛煜之笑着说。小狗又转了个身,低头嗅着他衬衣袖子上闪闪发亮的袖扣。“……那是我最后养的宠物。”小狗张嘴就想咬住袖扣,盛煜之赶紧制止。“因为我外公说了句‘玩物丧志’,我妈妈就禁止我再碰猫猫狗狗。”
小狗跳下沙发,自个儿在客厅里跑来跑去。
“可是,对于我来说,它们是最好的伙伴。”盛煜之的目光追着小狗,“它们值得我全心投入的喜爱。”
小狗又跑回来,挪着身子钻进玻璃茶几底下。
“我养的哈士奇……对谁都爱理不理,唯独对我,殷勤十足。”骆梓辛开口,“我们在一起五年。之后,它得了病,我陪它走到最后;它看着我,慢慢地闭上了眼。”
“……你肯定不好受吧。”盛煜之看着他。
“还好。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得知它患病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骆梓辛记得,它离开的时候,他的心情很平静。
不过是人生中的一次告别。
正如往后他看着白之菡跳楼,正如再往后他在手术室里一次次宣告抢救无效。
茶几底下太窄,小狗辛苦了好一阵才钻出来,它趴在地上,像在喘气,两只耳朵颤颤地垂下。
“……每次看着它们死去,我都会伤心很长一段时间。”盛煜之低下手,逗着小狗过来。“但伤心过后,只要有合适机会,我还是会养宠物。”小狗禁不起逗,颠颠地挨了过去,盛煜之将小狗放在膝上。
“不是因为‘好了伤疤忘了痛’,而是……我总认为,人的心与生俱来就有一层与外界隔绝的壳,因怜爱而生的悲伤会令那层壳软化剥落,而内心某个地方会因此变得柔软。一次次,慢慢地柔软起来,为的是让最适合的那一个狠狠撞入心里而不使双方受伤。所有因爱而起的伤心和柔软,都是为了能让心房安全地住下一个独一无二。”
盛煜之看着骆梓辛,“你的‘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因为怕痛而已。”
骆梓辛静静回视盛煜之,没有说话。
盛煜之收回视线,摸了摸小狗的毛,“不过,话说回来,要是自己一个人养宠物,它离开了的话,肯定会很寂寞。……两个人养的话,即使它走了,也还有对方。……这样,就不会那么怕痛了吧。”盛煜之觉得自己十成十股票市场上饥渴的投机分子,见空就钻。
小狗恢复了元气,它挣开盛煜之的抚摸,利索地从沙发扶手跳到骆梓辛坐的软椅里。它爬到骆梓辛怀里,蹭着要攀到他的肩膀上。骆梓辛伸手托住它,让它轻松地像条毛巾一样整个身子搭在了肩上。
见状,盛煜之笑笑,“这么顽皮,不知道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
“……叫Davis吧。”骆梓辛扶着舒服得不想下来的小狗,说到。
“嗯?”盛煜之挑眉,“为什么?”
“……我以前的那只哈士奇,就是这个名字。”
闻言,盛煜之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控制不住嘴角上翘的弧度,“好,就叫Davis。”
第32章
海上的夜空被嚣张盛放的烟花燃亮。漫天闪闪光雨徐徐落下,如巨大金钟罩网住众生,教人难以逃脱这一场伊比利亚海域上的极乐声色。
玛格丽特皇后号,在今天迎来百年的首航。白天的庆祝活动极尽隆重,现在属于夜晚的狂欢才进行到一半。
齐非站在最高的一层甲板上,松了松领结。
再往上就是直升飞机停机坪,所以这一层相对安静一些。
真是烦人。他撇了撇嘴。
——
玛格丽特皇后号首张船票带来的尊贵服务自然一流,来接机的人都是王室成员。
齐非提前一天到达,一个西班牙男子微笑上前自我介绍,“您好,齐先生,我是……公爵,我仅代表西班牙王室及……欢迎您的到来……”
齐非时差没有倒过来,加上心情不太好,没听清他说什么,也不想问,只在脸上露出一笑,简单说了一句“你好”。
上了车,那个XX公爵笑容加深,“您即将入住的酒店是……,苏菲夫人每一次来这里,肯定会去那儿住。”
齐非挑挑眉,淡笑,“是吗?”
“请别误会,我们无意打探客人的隐私,只是,您的家族名号在欧洲贵族这边太响亮了。”
齐非点了点头。
当年一位金头发蓝眼睛的贵族小姐不顾一切嫁给了一位黑头发黑眼睛的年轻富商,成就了一段当时被极力反对的跨国婚姻。
公爵所说的“苏菲夫人”,就是齐非的太奶奶。
“夫人她现在身体还好吗?”公爵热络地问。
“太奶奶身体很好,谢谢关心。”齐非对公爵的态度心里有数。
“说起来,我与苏菲夫人之前也有数面之缘……”公爵开始滔滔不绝。
齐非表面上听着,时不时附和地点点头,但心里早已烦躁不已。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没想到还得听这个鬼佬千山万水地与他太奶奶搭关系。
好不容易下了车,在酒店大堂迎接齐非的还有路人乙丙丁。他们穿着得体,笑容可掬,说话慢条斯理,应该都是有身份的人。但齐非清楚,在他们眼里,“齐”这个姓氏,或者更确切来说,“苏菲夫人”才是他们真正逢迎的对象。
齐非的太奶奶出生于荷兰一个贵族家庭里,年轻时的她聪明、美丽、优雅。
如果这个贵族家庭不是掌握着鹿特丹港的管理权,如果她不是这个家族的第一继任人,那么“苏菲”只是贵族阶层芸芸淑女中的一位。
但事实是,她成为了传奇——美貌、智慧、财富、权力集于一身。可她最终放弃一切,毅然嫁给了在舞会上一见钟情的异国男子,踏上了她只在书上读到过的他乡。
从此,她学着当地的贵妇,在家相夫教子,闲时养养花、溜溜狗,做一手地道的中国菜,招呼随时上门的亲朋戚友、贵客稀客。
但当齐氏有难时,她挺身而出,与丈夫一同共患难。丈夫最重视的,始终是事业,那么,她就爱这事业爱得比他还深还切。她不仅成为了他后方的支柱,还是他前方有力的搭档、战友。
经此一役,这位异国媳妇在齐家、在当地的上流圈子里稳稳地站住了脚。
很长一段日子后,当苏菲当了奶奶、丈夫因病抢救无效离世、四个儿子接管齐氏产业后,她再一次回到欧洲人的视线里。家族内讧,鹿特丹港管理混乱,她的弟弟和侄子又遇上车祸。危急之下,她回来掌起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