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尚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先是睁大了眼,接着眨了眨,然后眯了眯眼。他注意到屏幕右下方的日期和时间。“……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一个小时又四十五分钟。”
“……”凌尚往椅背靠去。想了想,他的目光转向安保主任,“我想看看他从进入酒店那一刻起的所有录像。”
“好的。”
——
凌尚看了骆梓辛在地下停车场进入VIP电梯后的录像。
虽然没有声音,但几分钟的片段完全可以通过人物动作看明白。
之后,就是那一个小时又四十五分钟。
“……能把那段过道的录像给我拷贝一份吗?”最后,凌尚问安保主任。
——
一支烟。两支烟。三支烟。
四支。五支。
凌尚坐在椅子上,看着超大液晶电视屏幕,数了数骆梓辛抽了多少烟。
荧屏的光亮打在他的脸上,呈现一种异样的融合。
骆梓辛低头点烟的样子,让凌尚想起以前某个时候。
十四岁。
骆梓辛站在巨型豪华的镂空大铁门前。咬着烟,低头,一手拿着打火机,另一手护着。
“啪”一声,烟的味道就散发出来。
他抬起头,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细烟,拿开,嘴里就轻轻呼出带薄荷香的白蒙。
当时他吸的,还不是万宝路。
“再见。”骆梓辛淡淡笑着,对凌尚说。
——
凌尚按着手里的遥控器,像狂热影迷反复欣赏某个片段一般,不断重放镜头。
他喜欢看骆梓辛仰头的一瞬,有种沉沦的病态美。
让他心底有肆虐的快感。
第12章 番外 蝴蝶
那天,凌尚看见了,骆梓辛右边锁骨上,一个暗红的吻痕。
骆梓辛穿着白色的衬衫,微微敞开的领口,随着肢体动作,红印时隐时现。
他们当时,十四岁。
骆家有一个巨大的温室。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
有些甚至从热带雨林移植过来。
带着泥土和河流的野性香气。
骆梓辛在一小片草地上躺着,双手枕于脑后,闭着眼睛。
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
凌尚坐在他左侧,转头看去,小小的吻痕也一起一伏,像有自己的生命。
他收回目光,复而低头,翻看骆梓辛随手放在旁边的一册图鉴。
上面写着,“Morpho Helena,海伦娜闪蝶,又称光明女神蝶,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蝴蝶。”
“……你做过了?”凌尚开口问道。
“嗯。”
“啧啧,你这家伙~不声不响就偷跑了。什么时候做的?对方怎么样?过程怎么样?快从实招来~”停一停,凌尚嬉笑着问。
“其前翅两端的颜色由深蓝、湛蓝、浅蓝不断的变化,犹如蓝色的天空镶嵌一串亮丽的光环,像是要给人间带来光明。”
骆梓辛仍然闭目。“前天。对象是……我的数学辅导老师。”
“什么?你说那个乖乖牌御姐?”
“嗯。”
“哈哈,梓辛,你居然喜欢她那种类型的?”
“不是。”骆梓辛停了一阵,“……她一直偷偷注视我。”
从她来教他的那天开始。在他低头做题的时候,在他端起茶杯喝茶的时候,在他俯身捡起掉到地上的铅笔的时候。
“当我与她对视时,她总是慌张地移开视线。”
“于是,前天,我问她,‘要做么?’”
“……她点头了?”
前天,午后阳光温和。骆梓辛突然放下手里的笔,抬头问那个数学老师。
女老师听完,脸红了,眼睛睁大,里面是惊慌。
骆梓辛看着她,她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咬着嘴唇。
“……美丽而梦幻般的蝴蝶,整个翅面犹如蔚蓝的大海上涌起朵朵白色的浪花,其颜色及花纹非常壮观。”
“她颤抖地解着上衣纽扣。我对她说,‘先脱内裤吧。’她发白的指尖就那么轻轻地撩起裙子,伸了进去……”
骆梓辛没有睁开眼,他的语气平静。
凌尚的嬉笑装不下去了。他盯着图鉴里的彩图。
展开双翅的光明女神蝶,是秘鲁国蝶,数量极少,十分珍贵,生活在亚马孙河流域,现在基本绝迹。
骆梓辛身上的吻痕,看起来像只小小的蝴蝶。却极为丑陋的。
“你和老师发生了关系……之后打算怎么办?”
“她已经辞职了。”骆梓辛的声音毫无起伏。
“……为什么?”
“……可能察觉到了,我对她只是施舍。”
“……”
骆梓辛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他看了看图鉴上的图片。
“我有这种蝴蝶的标本,你要看么?”
于是他们走出温室,来到骆梓辛的书房。
骆梓辛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玻璃盒子。
里面是硕大的一只蝴蝶标本。
头部和尾部被特殊处理过的钢钉牢牢戳进去,只有双翅完好地伸展着。
与书上所描述的一样美丽。
“你喜欢么?”骆梓辛问凌尚。
凌尚笑笑,“没有人讨厌漂亮的东西吧?”
“那送你。”
蝴蝶标本被送进凌尚手里。
“这种蝴蝶标本非常珍贵哦,你真舍得送人?”
骆梓辛勾起嘴角,眼神无波无澜,“昆虫而已。”
“……”
书上最后总结,“事实上,光明女神蝶的命运不像它的名字那样。它脆弱得叫人绝望。”
那天,回家时,凌尚坐在车后座,手里紧紧握着那个玻璃盒子。
美丽的,脆弱的,珍贵的东西,入不了骆梓辛的眼。
偷偷的,惊慌的,羞涩的爱慕,也入不了骆梓辛的眼。
那么随便,又那么冷淡。
骆梓辛送他离开时,还低头点烟。
什么时候,他学会了抽烟。
凌尚的心里,隐隐生出了不甘和……恨意。小小的,如同,骆梓辛锁骨上的吻痕,那丑陋的蝴蝶。
第13章
下午,第二场赛马即将开始。
安臣站在包厢的露台上,放眼收览整个马场。
上午首场比赛战况激烈,绿茵赛道掀起看台上滚滚热浪;尤其开闸那一瞬,群情汹涌得如九千尺飞流磅礴倾泻,激起震天水焰腾腾入空。
最终,“吉星高照”以半个马头领先对手,勇夺第一。安思泽乐得眼睛笑成了一条线,众人争相过来祝贺道喜,安臣站在父亲身侧,也被人圈重重围住。
置身最热闹之处,他却想着,安尹现在在干什么。
回到当下。
赛场上热浪的气息远未散去,众人仔细看着手里的赛程,期待另一场激战上演。
安臣倚着栏杆,盯着场上某一点出神。
“嘿,在看什么?”安臣还没回神,肩上有重重力道落下。
凌尚搭着他的肩膀,嘴里鼓着棒棒糖。
观赛馆的包厢里什么零食都有,其实是为小少爷小千金们准备的;某超龄儿童脸皮厚,想都没想就把包装纸撕掉了。
“……没什么。”
“啧啧~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生怕别人看不出你在犯相思病呀?”
安臣皱眉,没有说话。
凌尚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份赛程,将棒棒糖塞到另一边腮,“我们来研究一下马经吧,保管什么病都能好~”
“不用研究了,这场准是‘红豆糕’赢。”宁海腾拿着望远镜走出来,语气笃定地说。
凌尚回头看他,调侃道,“啧啧~看你那志在必得的神气劲儿,可惜啊,最应该看这场比赛的人却不在~”
宁海腾神色平静,只端起望远镜看向远处。
安臣开口,“海腾,我说一句丑话,你和齐非搞成现在这样全都是没事找事。何必呢?”
“……是不太必要。”宁海腾放下望远镜。
“……说到底,我也只想要他亲自对我说一句——非我不可。”
过去的二十年,齐非一路有宁海腾的备至呵护。所有企图接近他的人,都被后者清除。
可是,这就行了吗?如果有机会让齐非自主选择,他还会不会选择宁海腾?抑或,他会选择截然不同的、给他全新感受的人,比如康子维?
“或许,这只是道无聊的选择题,但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凌尚安静地嚼着棒棒糖,安臣也不再说什么。
第二场比赛已经开始,十五匹飞马在赛道奔驰厮杀,观众席呐喊声一阵比一阵高。
三人无言地看着赛场。
他们都是感情世界里的顽徒,固执地以各自的方式求证某个似乎永远没有正解的命题。
旁人看来无关要紧或无法理解的事情,恰恰是他们的心结。
毫无逻辑,情理之外,偏偏他们如亡命之徒,拼死一条路走到黑。
——
齐非站在门外,按了门铃。
稍后有人开门,门里的人看见是齐非,眨眨眼,有些惊讶,“……老板?”
康子维的反应让齐非不悦,“我不能来吗?”
“当然可以,请进。”康子维让开,让齐非进来。
“抱歉,我今天才开始整理什物,有些乱。”康子维前两天搬进来了,但周末才有空闲时间收拾屋子。
齐非看了看四周,康子维似乎没有多少身外之物。
上午安臣和骆梓辛的话让齐非很介意,而自己对宁海腾的反应让他很恼怒。